韩央周末例行回了一趟生父家。
他二十年都没有‘爸爸’这个概念, 现在生活里突然被安插进一大串组成庞杂的新附属,总觉得茫然又不习惯。
自从上次掌掴之后,韩渠再见他都会一秒黑脸像锅底, 同桌吃饭也敷衍的肉眼可见。
老一辈都有心补偿厚待这个疑似营养不良的小不点孙子, 从上到下天天过问。
韩渠这时候敢对韩央下手,那才真的是别想混了。
这种狗血八点档的剧情哪怕是亲身经历,也总有些荒诞和不切实际。
韩央和亲妈打了几个电话,最后说一切随缘,不刻意和谁培养感情。
他知道韩高志总是静默地看自己, 试图多找到几分父子间的链接。
但二十年的空缺一直在那,现在能驱动他主动和韩家熟络的理由并不多。
韩央一直讨厌被束缚和干涉。
这一次聚餐地点在韩渠公司附近的高档餐厅,饭毕以后一大家人相互问候告别。
老爷子老太太要去温泉山庄疗养, 韩渠半小时前就去机场,其他人也在陆续离开。
韩高志临走前想拍拍儿子的肩头, 良久还是没有伸出手。
“听说你在节目里状态很好, ”他笨拙地表达着赞同:“我听了你唱的歌,很专业。”
韩央挥挥手, 笑的客气:“您去忙吧。”
“嗯,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在附近转会儿。”
“……好。”
采彼传媒在中环, 附近有商业区很繁华。
韩央去星巴克里点了杯咖啡, 准备喝完就回去练舞。
他玩了会儿手机, 无意中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采彼公司的门口, 左右张望着什么。
等一杯咖啡喝完, 戚麟最新的vlog还没有播完。
韩央叼着杯沿恋恋不舍地看完最后几分钟,还想再找点其他墙头的更新。
回宿舍就要断网了,好难熬。
三四个短视频看完,眼镜男的还在那。
韩渠起身出了咖啡厅,半好奇半善意的走了过去。
那人一身书卷气,感觉是很有学识的人,可能需要什么帮助。
“你好?你是迷路了吗?”
“哦哦不是,”许乐匆匆地看了一眼写字楼:“我是想,呃,没什么。”
他善于治疗病人,平日社交反而有些语拙。
“你想进去?”韩央跟着他一块仰头看这幢高楼:“找里面的人?”
“你可能帮不到我。”许乐仓促道:“谢谢你。”
“唔,韩渠刚刚跟我吃过饭。”韩央判断着情况,挑了个角度漏了些口风。
他感觉这个眼镜男不是为了生意或者人情过来客套应酬,更像是有些焦急地想……找到什么。
“你认识他?”许乐从来都不喜欢和商人打交道,这会儿头疼地只想把那团乱事搞清楚:“我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全都被秘书拦了下来。”
“我是时大附属医院的心理医生,这是我的名片。”
“如果方便的话……拜托你把名片转交给他,请他回个电话。”
“心理医生?”韩央眨了眨眼:“他生病了吗?”
这便宜哥哥万一是个重病患者,那自己是该收敛一下……
可是不对啊,有钱人家里什么医生都有,和这个许医生又有什么关系?
许乐思忖再三,还是简单地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只是被卷入某个事件的局外人。
不管是自己天生性格执拗,还是对这个职业太敬重,他都不能轻易把某些蛛丝马迹放下。
公益救助尚且需要定期回访,这种事更该问个清楚。
“……自杀?”
韩央第一反应就是池霁。
抑郁症,自杀,这两年里最轰动全国的事件,就是池霁突如其来的坠落。
他是宅男,大学四年就追追星肝肝画,赶稿子时把corona全部专辑翻来覆去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热门综艺一二线明星基本都熟。
池霁在浴缸舞之后就因为‘过于性感暴露’、‘不男不女像人妖’等等攻击状态一路走低,从2015年到2017年都饱受攻击。
但很奇怪的是,明明2016年年末时因为《皇冠通缉令》里的震惊场面,大众对他的好感和评价都在不断回暖,负面形象也被消解的差不多了。
正是全面回暖的时候,他却跳楼了。
这根本逻辑不通啊。
许乐见韩央怔在原地,关切道:“你也认识他的那个抑郁症朋友?”
“呃不是,我突然有点走神,和你说的事情估计没什么关系,”韩央揉了揉额头,接过名片,又把自己的号码留给了他:“我感觉你不像坏人,但说实话,我和韩渠关系一般,这个事我下周替你问问,不一定有结果。”
“好的好的——太感谢了。”许乐总算松了口气:“到时候联系。”
再回到节目录制大楼,几乎所有练舞室全都被占满了。
摄影师们扛着设备平移拍摄,窗内的助教和少年们都挥汗如雨,音响震得地板都突突直颤。
公司高层们一场会接着一场会的开,终于感受到同时和几十家经纪公司打交道的压力。
spf从前仇家太多的原因之一,就是独占鳌头把市场吞了大半,靠本事吃独食照样招人恨。
这回《神佑之选》一推出来,由霍刃牵头领着一帮难兄难弟们推新人赚流量,节目居然还说红就红了——
不光是小姑娘们天天组团军训式刷数据打投,好些上班族和老阿姨也看的兴致勃勃,国民度相当不错。
就算最后只有六个人出道,排名靠后的小艺人一样白赚不少知名度,未必将来就不比这六个人红。
霍刃半年前的谋划也在不声不响地被资本兑现。
几乎每一家经纪公司都想讨好spf,这些天试图施压试图行贿的大有人在,都在给自家练习生争镜头争戏份。
在早些年的娱乐业里,这些娱乐公司都各做各的生意,不明着抢资源就已经不错了。
新综艺出来,反而让他们全都与spf和红鹭台对接,交流方式也截然改变。
无形之中,话语权在不断回收,成千上万的细碎信息也在无形回流。
《神佑之选》收视率一路蹿红,就差在脸上挂‘捧谁谁红’这几个大字,不贪心是傻子。
裴董和霍董都只是幕后主策的人,绝大部分的社交和周旋都由spf高层们代劳。
他们需要在数十个同行里得到更多信息。
以及更多证据。
《神佑之选》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为了让spf全体都东山再起。
一要扶新人,二要清内鬼。
三要借东风,博回当年的所有。
对于毫不知情的外人而言,这节目够热闹,看的也就图个热闹。
第一轮人气初排名出来,谁都没有想到时嘉年会人气投票第一。
不过也情有可原,这少年的辨识度优势实在太明显了。
本身就是现代舞科班出身,身材修长嗓音低磁,还天生一副混血脸庞,有比美瞳更漂亮的灰蓝色眼睛。
《神佑之选》名单披露出来的时候,就有新加入的灰年糕找到了时嘉年以前兼职模特时拍的封面和广告。
——每一张都好看到窒息。
镜头感好,有强烈掌控力,看着是温文尔雅的乖巧波斯猫,獠牙和战意全都隐在灰瞳之下。
这少年实在是太妙了。
时嘉年第一轮就成绩斐然,第二轮第三轮一路脱颖而出,分明不是《似晨风》的c位,偏偏能在唱歌时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节目播出的同时票数就在一路狂飙,愣是以微弱的差距盖过了祝熙之。
前三名票数差距甚少,新赛制一出来又是导师考核又是男团模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都已经走到前五十名了,为什么不留到最后?
第二回导师分组,《夜火》单曲有十二个名额。
霍刃对其中几个人印象很深刻。
傅明年,他无意中救下的练习生,有出色作曲作词能力,带团状态很好,但是目前优势不明显。
祝熙之,性格活泼的外向少年,有专业街舞基础,最近似乎被裴如也教了些奇怪的技巧。
韩央,很有灵气的vocal,嗓音有高辨识度,舞蹈能力略弱。
以及……
他微微抬眸,正对上青年的审视目光。
顾少初。领悟力和进步速度都非常突出的……退役运动员。
“这次仍旧是半开麦表演,排练时间有限。”霍刃收回视线,穿过一众学生的阵型,侧眸观察每个人舞步里的瑕疵。
“前五天把流程走熟,最后两天会有飞行导师空降,进一步帮你们完善表演效果。”
他说话声音不重,但没有学生敢忽视一个字。
祝熙之从前就跳过这支舞好几次,这时候跟上节奏完全轻轻松松。
小雪豹子哼着小调蹦来蹦去,一扭头发觉就傅明年也能完全融进拍子里。
危机感瞬间飚升。
不!他跳得没我帅气!他太收着了情感表达不充分!
“不要盯着同学看。”霍刃淡淡提醒:“看屏幕和镜子。”
祝熙之又盯了一眼隔壁某人,半晌才扭过头继续对着镜子扭。
傅明年笑了一声。
霍刃忽然能明白姜恕当年为什么天天头疼。
用他老人家的原话说,‘一帮小崽子想什么全都摆在脸上,鬼心思还特别多’。
“……你笑什么。”
傅明年收回目光,继续跟着节奏摆胯抬手。
下个节拍转身时才轻声开口,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祝八岁,专心上课。”
祝熙之扭头又盯了他一眼。
你居然给我起外号,傅第二!
“这位同学,”霍刃面无表情:“傅明年很好看吗?”
祝八岁嗤了一声:“没我帅气,一般般吧。”
霍刃用报纸卷敲了下他的脑袋:“肘关节抬起来!腿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