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在酒足饭饱之后,陷入了梦乡。他们实在是太累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高强度战斗,已经消磨尽了他们身上的力气还有精神。
子龙不知去了哪里,瑞斯还有卫兵队的小伙子们彼此依偎着,也沉沉的睡去了。
叶仁悄悄叫醒了老莱斯还有神父,他们简短的开了一个会议。
随后,叶仁叫上老莱斯,让他提上一桶酒,和自己一起往城池里走了。而,神父则留下来望风警戒。
城池内空荡荡的街道上,冰冷的月光打碎了照在地上,显得斑驳破败。
十数只被尖刺锁链缠死的大黑狗,扭曲着身子散落在各处。
叶仁从它们的尸体上迈过脚步,脑中闪过了白日里那些脸庞稚嫩的孩子们。
他心里一痛,来到了城堡墙外,几个硕大的黑坑里,躺着焦黑,或者肢体不全的大黑狗们的尸体,不远处则是一大片被烧毁的粮草的余烬。
老莱斯此时提醒道:“少爷,正门被堵死了。”
叶仁点了点头,随后跟着老莱斯从不起眼的偏门,走了进去。
城堡里大狗们的尸体,或挂在窗边,或身首分离的躺在地上,或被士兵抱着扭曲挣扎着尸体死去。
叶仁在一个靠着墙角,坐着死去的士兵身前蹲下,轻声说道:“借一下你的兵器,士兵。”
哪知,叶仁轻轻一提其手里的兵器,竟然没有提动,他心中一痛,接着说道:“我是你的领主,莱昂。我们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你可以安息了,士兵!”
那士兵的尸体听完,就像突然软了的橡皮泥,向一侧倒去,也松开了手中的兵器。
似乎,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丝安心。
叶仁眼圈一红,提起地上的大剑,走到城堡的花园中,运起一口气,疯狂的挖掘了起来。
老莱斯心情沉重悲伤,想要上前去帮忙,结果却被叶仁推开了,说道:“你去把正门打通。”
叶仁从城墙上,从城堡外,从楼道里,抱出了一具又一具士兵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曾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肉体的重量对于叶仁来说很轻,但是他们精神与灵魂的重量,却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叶仁的心里。
叶仁为这些阵亡的士兵,挖了一座又一座的坟坑,在坑前插上了他们生前使用的沾满血迹的大剑,以此作为墓碑。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空中两轮明亮的皓月,已经渐渐消失在了天边。
太阳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叶仁弯腰的身上,拉长了他的身影。
他闷着头,怀着感恩与感激的心情,默默的一趟又一趟的,为这些士兵找到一个“归宿”。
不然,清晨的天气很冷,他们躺在冰凉的地上,会冷。
等到正午时,城民们醒了过来,他们打开门窗,看着碧蓝的天空,心情非常的愉悦。
这时,一道道沉闷的钟声,响彻了城池的上空。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走出了家门,好奇的看着城堡的方向。是那座古旧的城堡,撞响了这肃穆的钟声。
远在城池外面的瑞斯、卫兵队的小伙子们、还有士兵们,都被这钟声吵醒。
人群慢慢的汇聚到了城堡的门前。
城堡的正门,为他们大开着,首先是瑞斯带着卫兵队的小伙子们,走了进去。
人群就是这样,一旦有人带头,他们便纷纷效仿起来,鱼贯而入。
老莱斯敲完了钟声,便回到了叶仁的身边。
正午炽热的阳光洒落在叶仁的头发上,肩上,仿若被镀了层金边,十分神圣。
他低首为这些士兵们默哀,老莱斯提着酒桶站在一旁。
看着满满一花园的剑冢,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心底里都被这一幕触动了。
三千多号的城民们,黑压压的一片,像潮汐一般,纷纷低下了头颅,为这些可爱的,可敬的士兵默哀。
若不是他们的牺牲,便换不来城堡守卫战的胜利。
他们就在一天之前,还和自己一样,都是普通的城民,每天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开心,或生气。
他们或许也有着自己远大的理想,或许也只是想平平稳稳的娶妻生子过完这一生,或许也不过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当灾难降临的那一刻。
当狗群涌进城池的那一刻。
当家园,当亲人们受到威胁的那一刻。
这些可爱的人,这些可敬的人,这些平凡的人。
他们拿上了武器,披上了战甲,跟随着莱昂少爷的身影,挺身而出,化为不可摧毁的铁墙,挡在所有人的前面,挡在灾难的前面,挡在狗群的前面!
他们也曾害怕,也曾恐惧,也曾迷茫。
但是,他们的脚步,却未曾后退一步!
他们将自己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永远的留在了灾难降临的那一刻,永远的留在了城民们的心中。
他们,是平凡的人。
却在灾难面前,牺牲了自我,化身成为无法被打败的勇士!
叶仁接过老莱斯手中的酒桶,倒出一杯酒,高举着酒杯大声的喊道:“敬勇士!”
三千多号人,虽然手中没有酒杯,但是声音却充满了醉意,感动与激动的喊道:“敬勇士!”
叶仁猛地一仰头,干了这碗辣嗓子的烈酒。
随后,又倒了一杯酒,叶仁高举着,大喊道:“走好!”
三千多号人,尤其是士兵们,痛哭着嘶哑的大吼道:“走好!”
叶仁猛地一摔酒杯,闷不做声的朝着城墙上走去。
人群们都静静的看着那个在阳光里,一步一步登顶的人影,他们的莱昂少爷。
叶仁站在城墙上,脸色潮红,眼里有泪,他狠吸了一口气,大喊道:“甘心么!?”
所有人都齐齐的怔了怔,甘心么?当然不甘心,这些阵亡的士兵们,有多少是他们的亲人。难道,他们就这么死了?不甘心!
昨天被七大怪异,被狗群吓得魂不附体,几乎九死一生,如鼠蚁一般颤抖。这,怎么甘心?不甘心!
但是,即使不甘心又如何,他们是诅咒之地的领民,在米斯大陆上,最不受人待见的一批人。
他们是被神所抛弃的弃儿,是被米斯大陆所鄙夷的下民,是被七大怪异所压迫的贱民。
来此上任的一任又一任领主,只知道醉生梦死,靠着主家的资金,来这里装个样子,镀层金,随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谁人真正的关注过他们的生死?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尊严?
但是,他们落后,他们贫穷,他们弱小。他们,即使不甘心,也毫无办法。
人群渐渐地低下了头,他们胸中有火,却无法释放,只能憋着。
叶仁拿手擦了一下嘴角后,接着喊道:“我不甘心!”
所有人的身躯轻轻的颤了颤,但依旧没有人抬头,即使不甘心又如何?
叶仁拿手指着底下那一座座的剑冢,吼道:“他们也不甘心!”
士兵们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城墙上的莱昂少爷,眼中渐渐燃起了火焰。
叶仁喊道:“他们是你们的亲人,他们为了你们而牺牲了自我,他们自此永远留在了昨日。但是,他们甘心么!?甘心自己的故乡如此贫瘠,甘心自己的亲人如此受人欺负,甘心一辈子让你们活在七大怪异的阴影之下么!不!他们不甘心!他们是最不甘心的一批人,所以他们付出了行动,甚至献出了生命!他们选择了让你们活下去,将希望留给了你们!但是,他们真的甘心么!?不!他们依旧不甘心!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想活着。但是,能怎么办?瞧瞧你们自己!胸中有火,也不敢抬头。自信都被消磨了个一干二净!你们简直让他们的牺牲白费了!现在,我再问你们,甘心么!?”
城民们都攥紧了拳头,叶仁的话,就像针一样,扎的他们心痛。
是啊,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自己。
不甘心,为什么不付出行动!?哪怕,连告诉别人,自己不甘心的勇气都没了么!?
叶仁再次大吼着,问道:“甘心么!?”
这一次,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颅,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焰,他们大吼道:“不甘心!”
“去他娘的,怎么可能甘心!?”
叶仁点了点头,喊道:“将你们的不甘心化为熊熊烈焰,重新燃烧起你们的自尊,自信,还有希望!我们受够了七大怪异的窝囊气,这片领地也受够了七大怪异的窝囊气,甚至就连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怪异们,也受够了七大怪异的窝囊气!不过,它们胆小,懦弱,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但是,我们不一样!今天,我,诅咒之地的领主,你们的莱昂少爷,对喋血崖宣战!这是一场复仇之战,为了我们的勇士!这是一场正义之战,为了解放被压迫的人们!这是一场反抗之战,为了彻底干死七大怪异!告诉我,我的领民们!你们愿意追随在我的身后,和我一同作战吗?”
所有人的情绪都像火一样,燃烧了起来,他们激动的浑身颤栗,齐声大吼道:“愿意!”
都是一群好样的。
叶仁狠狠地点了点头,喊道:“将这个消息,告诉整个诅咒之地吧!告诉那些胆小的怪异们,告诉那些龟缩不出的老古董们,告诉那些无依无靠的人们。今天,我,莱昂,站了出来。扬起了反抗七大怪异的第一杆旗,不甘心的人们,怪异们,尽管向我靠拢过来吧!我们会汇聚成一条汹涌的河流,冲垮阻挡在前方的一切障碍!七日后,我们的军队,将开赴喋血崖!必胜!!!”
城民们,群情激动的跟着大吼道:“必胜!!!”
在这米斯大陆,被阴影笼罩的不起眼的一角领地;被所有的贵族都刻意遗忘的贫瘠之地;被所有人都鄙夷的诅咒之地。
今天,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在叶仁的带领下,燃烧起了一丝不起眼的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