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海峰敲响这屋子的大门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开门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当方哲听到楼下有人敲门,而自己舅舅还在厨房忙活晚饭,抽不开身,他只好听从舅舅的呼喊,怀着不安跳动的心,将大门打开。
他怎么也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今天早上才见到的警官。
方哲慌了,方世军拿着菜刀从厨房里走出,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位警官时,握住菜刀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一栋屋子,一堵打开的门,隔着三个无言的人。
好半晌,陈海峰才将帽子摘下,笑了笑道:“你能先让我进去嘛?”
陈海峰进屋了,他觉得今天一天过得很奇妙,因为今天他来这附近,已经两回了。见到眼前这个学生,也是两回了。
第一回,是早上隔壁楼发生火灾,因为案情与刺桐五中发生的案情类似,他得过来调查。然后在学校,见到了方哲。
第二回,就是傍晚,他突然接到杨海鑫的电话,让他来这栋屋子,邀请里边一位做了好人好事的学生回警局,接受例常询问和褒奖。
没想到,要褒奖的学生,竟然也是方哲。
当时杨海鑫给他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清楚要请谁去警局,只说是一位做了好人好事的学生,他来了就会知道。
正在泡茶的方哲,看着眼前这位警官的表情,他疯狂跳动的小心脏速度有些放缓,因为他觉得,这位警官应该不是为了中午那件事而来。
方世军已经将手上的菜刀放下,并且洗了洗手,将湿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后,又将围裙解开,这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警察,又看了一眼正在泡茶的外甥,强挤出一丝微笑,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世军,不擅长这种场合,也不太爱说话。
可能是看出这栋屋主二人有些紧张不安,陈海峰笑了笑道:“别紧张,我是接到褒奖令,要给。。呃。。。”
他卡壳了,因为他不记得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方哲。”
“呃对,方哲同学,听说你做了好人好事,所以需要请你来警局一趟,进行一个例行询问,然后给你颁发荣誉奖状。”
陈海峰说完,脸上表情还带着一丝尴尬。
“好人好事?”
方哲下意识的脱口询问,这让陈警官更尴尬了。
和着对方不知道自己干了啥好人好事啊,杨海鑫你这个人就是不靠谱,也不在电话里说清楚。
陈海峰心里想着,看着方哲和方世军脸上疑惑的神情,还好他浸润职场多年,只见他立马起身,略带严肃的口吻说到:“咳,方先生,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近期警局事多,这件事需要尽快完成,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和孩子随我一起去。”
说完,陈海峰还将自己的证件掏了出来。
方世军故意瞄了一眼,随后摆了摆手,强挤着笑脸道:“没事,孩子做了好事,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好事,好事。嗯。。我还得给孩子做晚饭,就让孩子跟你去吧,我在家等他回来。”
陈海峰微微点头,“非常抱歉,我会尽快将孩子送回来,不会耽误太久。”
目送着脸上有些不情愿的方哲上了警车,随着车子开走,站在门外的方世军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和在学校内一样,坐在后排的方哲和开车的陈海峰,依旧无话。
一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不好开口,另一个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敢开口。
警局离方哲家,有着一定距离,但是因为开车的缘故,所以也没有花费很长时间。
警察局到了,方哲下车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跟着陈海峰走了进去。
在一个会议室门口,陈海峰先是敲了敲门,等到里边的回应后,冲着方哲笑了笑,随后将门打开一个缝,示意让方哲进去。
会议室的门关上了,陈海峰摆了摆自己的帽子,抬步离开。
他没有发现,关上的会议室门,在四周门缝中,被灰白色的烟雾填满。
会议室内很昏暗,仅有一台投影机射出的圆柱形光,而在长方形的会议桌前端座位,坐着一个人。
是正在闭眼吸着烟的杨海鑫。
这是方哲第三次见到杨海鑫了,这个看似古怪的大叔。
“你做了一件好事。”
这是杨海鑫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但是也做了一件坏事。”
没等方哲开口,这是杨海鑫说的第二句话。
方哲沉默了,杨海鑫也没再开口,会议室内清晰的可以听见头顶上,挂着的投影机传出的电流声,以及空调运转的声响。
“我中午,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在一条小巷子里,打了一个虐待动物的人。”
方哲将中午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他没打算隐瞒,毕竟对方一开始说的那两句话,就表明了对方是知情的。
不过事情他虽然没隐瞒,但是关于自己好像是被附身这种情况,他没说,因为他知道这在对方眼里,估计只能算是一种借口。
“倒是诚实。”
杨海鑫笑了笑,将手中的烟蒂随意丢在地上。
“他,怎么样了?有送往医院吗?”
方哲紧盯着屋内另外一人,心里一块大石似乎落下。
“死了。”
杨海鑫重新点燃了一根新的香烟,说的很随意。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像是一道雷电,在方哲心里“咵嚓”闪了一下,震得他心脏乱颤。
这种感觉,和当他看到刘亮家着火,以及从屋内抬出两具尸体。还有在学校里,看到刘亮的学校胸牌,是一样的。
“我。。杀人了?”
方哲此时的脑海里不断重复这段话,他不自禁的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上边沾满了鲜血。
会议室恢复了安静,杨海鑫已经开始抽第三根香烟了,方哲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
又过去了五分钟,当杨海鑫把自己手上的烟头扔在地上时,方哲才缓缓抬头。
“然后呢?你是要抓我?”方哲一脸平静的询问到。
他在经过刚刚长时间的头脑风暴,逐渐从慌乱恢复到理智,他释怀了,所以变得无所谓了,自己做的事情,就由自己去承担。
只是,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对方真的想要抓他,没必要绕这么一个弯子,直接由警察上门,把他戴上手铐抓走不就行了。
“呵,你知道我不会抓你,何必问这种废话嗷。”杨海鑫从会议桌上,拿起了一个遥控器,继续道:“今晚叫你来,有两件事。”
伴随着声音,杨海鑫摁了一下手中的遥控,投影仪开始工作,杨海鑫身后的那块投影幕布,开始从一片白色,变得有色彩了起来。
指着身后出现的相片,杨海鑫说到:“这个人不用我多介绍嗷,你知道是谁。”
方哲看着幕布上出现的刘亮照片,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但是你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造成刺桐市五中302班案件,以及你隔壁家案件的凶手,目前鲤城市异常犯罪处理第十五分局A级失控者。”
“哦对,我们还给他取了一个新的代号,叫‘火祭者’刘亮。”
“你,应该不知道吧?”
杨海鑫紧盯着方哲的双眼,手中的遥控器不停地按,而幕布上也不停变换着照片,全是302班那些被烧焦尸体的细节照片。
方哲脸上的光不停的变换,他一直紧盯着幕布上的照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孩子,这几天,经历得够多的了,他甚至觉得就算现在杨海鑫忽然脱下渔夫帽,说他是耶稣,估计方哲内心都不会有啥剧烈的波动。
他已经麻木了。
自己的发小,最要好的哥们先是家里着火,然后生死不知。现在突然知道他是凶手,方哲觉得自己如果是台电脑,此时应该已经蓝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