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哥别这么说,你是众望所归,朋友们了解你的为人,兄弟们也都明白。”伤无痕急忙打岔。
众人随声附和,“李区长虚怀若谷”、“春哥大仁大义”、“小人妄语无须见信”……类似的称颂之辞激烈而澎湃,所谓阿谀奉承,谀词潮涌,此起彼伏,气氛立时又热闹又喜庆。
褚如明倒没夸一句,只是高举酒杯呆在当场,简直就愣神了,完全没料到,话题是怎么偏转到这里的?
春怀楼双手下按,意示阻止这番喧嚷,不一会儿席间便安静下来,他环顾一圈过来,终于看向肖凡,说道:“梨子是这么看我的,没错吧?”
肖凡令人大跌眼镜地“嗯”了一声,却转而说道:“就普遍的人性特征看来,春哥不算是最差……紧抓权力不松手,更不见得就是错误,或者说野心、权力欲这些褒贬的说法,大约只是本能吧。”
这番话说出来,尤其还要是肖凡这样的超人说出来,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场面甚是尴尬。
白雪梅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倒也没有就此出言反驳。
“好一个不算最差!”春怀楼居然双手掌心合拢,传出啪的一下冲和的掌声,说道:“我当然是有野心的,世界上的一切归我自由调配,这样的梦想不敢说所有人类都有过,至少我作过这个梦!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认为我就快要梦想成真了。但既然是梦,就总有醒过来的一天,应对东国当前的民生情况,各种琐务缠身,我就算不想醒,也必须得醒过来。”
“此外,东国各方势力无不视我为毕生大敌,我还得在中间小心斡旋,作出种种违背直觉、违背本性,甚至违背道德的承诺!直到近日间,我才忽然间醒悟过来,这个美梦没有想象中那么美,要把这个梦做下去,一大堆繁琐的事情等着我,一大堆为难的处境等着我,事实上,许多事情我做不到,也不想做,但坐在这个位置上……”春怀楼反手拍了拍身后的椅背,“我就不得不这么干!”他说着眉头微皱,微见苦恼之色。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图谋国事……或者说白了,为了当皇帝,有所牺牲也是值得的。”
这话除了肖凡,想必也没别人能说出来了,就算天雅无知无畏,直言不讳,面对春怀楼这样的类抒情议题,估计也就一句“少嗦”。
察觉到席间默然无声的尴尬状态,肖凡居然还有谬论,接道:“更何况牺牲别人,又不是牺牲自己,春哥父母健在,嫂子家人无忧,也没必要把这些精神高贵什么的……单列出来强调了。呵呵,春哥你行地!别谦虚,东国皇帝非你莫属。”
有几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其中就包括伤无痕,当然都急忙止声,神色不安地打量着春怀楼。
春怀楼这番抒情,被肖凡冷不丁这么一打岔,果断是抒不下去了,他起初的意思,大约是朋友们都认为他这个人野心巨大,珍惜手上掌持的权柄地盘什么的,其实他视名利如浮云,帝王或者乞丐并不重要……类似种种华而不实的自矜之语,大约想表达的是这个。
毕竟来宾中好几个初次相识的,春怀楼再厚道,也不太可能当真跟人掏心掏肺,说一些互相不往心里去,也不会计较的大白话,那就不是畅抒己见挥斥方遒了,而是缺心眼。
但肖凡这样一通说,相当于指着春怀楼的鼻子拷问灵魂,意思是你别那么虚伪,别觉得自己很崇高,你就是一个图谋国土的大军阀,装什么装呢!
春怀楼的脸上既有些赧然,白雪梅更是脸色紧绷毫无表情,显然就相当不适应了。
这样的言辞说起来真有日子没听到过了,春怀楼的拓地运动中,纵然把人家城境、省境的地盘全然接手,终究也都是彼此笑嘻嘻的,言辞之间有礼有节,心底里骂娘什么的当然肯定存在,但反正听不到,也就当它不存在了。
春怀楼难堪,意味着大伙儿都难堪,于是都很沉默,连个解围的都没有。
肖凡独自转悠着滑动餐盘,终于意识到尴尬,急忙说道:“当然了,春哥当皇帝还有一个隐形的好处,咱们这帮好朋友,当然就会跟着鸡犬升天。还有……还有就是,还东国民众一个朗朗乾坤,结束国土割据资讯流通的不便局面,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人称活菩萨!想必就是说的春哥你。”
他说完大拇指一伸,真诚地看着春怀楼,当此气氛中,果断诡谲异常。
春怀楼目瞪口呆,嘴巴都张开了合不拢,人都傻掉了。
这都哪跟哪啊?
席间犹未动过一筷子的宾客,都开始捉对窃语起来。都听说肖凡跟春怀楼关系密切,交谊深挚,这怎么看着不像呢?要说是来拆台的,倒是极为形象!
张峰也皱起了眉头,此次一行带上肖凡,的确是极不理智的做法。随之转念又一想,想到了,这是出自于肖丽云的嘱托,老婆放心不下他,尤其是出行险恶重重的内陆地区,于是非得让超人儿子跟着随行保护,感觉还真怪怪的。
“那么梨子或许认为,其实李某……我要想当皇帝,其实是不够格的,对吗?”春怀楼忽然开口问道。“李某”这个自称脱口而出,立即察觉不妥,无疑在这样的语境下自称本人,透着的就是心下愠怒,如此很失风度的情绪化,那可隐藏不住了。
但自我称谓可以收回去,这样的说话,分明是有些不耐烦了,来宾也均听得真切。
不料肖凡说道:“够格啊!怎么不够格?当皇帝嘛,如果春哥都不够格,那这个世界上也没人够格了!我……我拥护春哥当皇帝,我坚决拥护!”说话间对着满菜肴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筷子挥出个半弧形,说道:“吃啊大家,都别客气嘛,我可饿了。”
白雪梅冲丈夫眨了眨眼,意思是你看明白了吧,你这位小兄弟果真难以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