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过了几天后,赵顼拿着王静辉给他写的信来到他的书房,赵顼对于王静辉这样十分谨慎的做法感到非常的不理解,在他的眼中很难相信一个人写书也会有危险,如果书中有什么不太好的内容,至多不过是流放外地的下场罢了。王静辉和他不一样,他读过的历史书里面对于“*”这东西及其后果记录的十分详细,即便在宋朝以苏偶像这样的才名,都差点儿死在牢狱中。像“乌台诗案”等“*”使得他对言论行为控制极为严格,毕竟你的名气越大,旁边的眼睛也就越多,苏偶像正是如此才因为有着“满肚子的不合时宜”而被人暗算了,他王静辉可不愿意再走上这样的老路。
赵顼说道:“王兄,本朝先皇曾立下祖制:文人不以言获罪,不杀士大夫。虽然王兄的商务印书馆对于刊印发行个人作品有严格要求,希望朝廷能够派出官员对此进行监督,这样做是好的,但王兄在心中所言恐怕有点杞人忧天吧?!”
王静辉说道:“本朝祖制虽有文人不以言获罪,朝廷不杀士大夫,但颍王殿下也应该记得:犯‘大不敬’罪是例外的!诚如你所说本朝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以前没有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出现,说穿了此等在其文字上做文章的人不过是一群小人罢了,在小人的眼中是不会有这么多顾虑的,他们所考虑的不过是如何至对手与死地罢了,而这兴‘*’则是最好也是最容易的办法!”
听了王静辉的话后,赵顼也陷入了一阵沉思当中,其实他也明白按照王静辉所说的确实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他怎么也不肯面对这样的现实。而王静辉在旁边心中想到:宋朝第一个*正是在你执政的时候才诞生的,恐怕这是你所想不到的吧!
“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蜇龙知。”王静辉轻轻的吟诵起了一句诗,赵顼对此很是不解,王静辉说道:“殿下,这句诗是我写的一首新诗,但我却没有把它列在即将刊印的《岚山诗抄》上,你认为这两句诗如何?”
赵顼说道:“这两句诗写的挺不错的,王兄为什么不把它收录在诗集中刊印发行呢?”
其实王静辉吟诵出来的这句诗便是苏轼在十几年后乌台诗案事发的时候,被御史台那些官员在他的文集中挑出来定他罪的诗句,这么“有名”的诗句,王静辉当然记得很清楚。王静辉说道:“其实这句诗无非是说老松的根很深而已,不过我怕到时候会被有些有心人所利用,说:‘皇帝如飞龙在天,王静辉却要向九泉之下寻蜇龙,不臣莫过于此!’殿下以为如何?”
赵顼实在是没有想到人们的想象力是如此“强悍”,当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王静辉一看他又发呆了,笑着说道:“殿下,你知道自商务印书馆开始印刷书籍到现在的这三个月间,开封书市上的书籍价格降低了多少吗?”
赵顼思路有点当机了,他很难跟得上王静辉,所以非常不解的问道:“王兄这是什么意思?书价降低了多少?”
王静辉说道:“开封的书价降低了三成,这其实还是我手下留情没有降得更低!殿下,商务印书馆印刷书籍可能是天下最快的印刷作坊,并且成本极为低廉,原来采用雕版印刷的作坊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不是顾忌到其他作坊里的很多人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吃这碗饭,我早就可以把他们挤出开封书市!书价降低可以使得更多的人可以买得起书籍,同样也会让更多人成为我大宋的栋梁。如果商务印书馆因为刊印了含有这样‘大不敬’诗句的书籍而被朝廷查封的话,那书价将会立刻涨上来,会有多少人又因此而买不起书呢?所以让朝廷派几个散官到商务印书馆来监督这些书籍内容对朝廷对我们都有好处!”
此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顼才明白王静辉的真实目的:他害怕因为朝廷中的争论牵连商务印书馆,所以才希望朝廷来专门负责审查什么样的书可以刊印,什么样的书不可以刊印,到时候真的出了问题也是朝廷自己的事情,无法追究到他的头上。想到这里,赵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王兄半天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不过是想让朝廷来承担这份责任,不过你这么费劲值得吗?”
王静辉正色说道:“殿下,这是在防微杜渐,您也看到了水利活字印刷机在印刷书籍上有多么的快捷和便宜,今后随着商务印书馆越办越大,这书市上的书籍将会越来越便宜,能够买得起书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同样能够自己自费出版个人作品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文人好清谈,尤其是议论国家朝政得失这是谁也封不住他们的嘴巴的,这些人时常冒出这么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话也可以谅解,但如果碰上心胸狭隘的人的话,那岂不是连我们也要受到朝廷的责罚,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话又说回来,今后办义学的钱还要从商务印书馆所得的利润里面出,如果它被朝廷封了,那岂不是全完了?!”
赵顼说道:“既然王兄这么坚持,我会向父皇禀明的,其实派几个散官到这里来当监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过几天就会有消息的,王兄请放心!”
王静辉笑着说道:“那此事就拜托殿下多多费心了,其实个人作品拿到商务印书馆来刊印发行的毕竟还是很少的,如果单是为此到不用专门让朝廷来派遣官员进驻,但我想过一段时间后将会发行类似朝廷邸报一样的报纸,其上刊载一些朝廷的各项政策法令、各地的一些新闻和民间读书人写的一些文章。我想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这里面大多数人都不可能通过科举考试为国家效力,但他们可以通过为报纸写文章来表达对国家治理政策的一些看法,这也是为大宋平白在各地添置了成千上万的御史,使得朝廷能够知道这些法令在各地执行的效果,这里面难免有些牢骚之言,但他们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大宋好,所以朝廷派官员进驻印书馆来甄别文章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些道理赵顼是非常明白的,王静辉那“为大宋平添成千上万的御史”的说法也很让他心动,其中的好处与风险也是并存,不过还是很吸引他。朝廷虽然也发行如邸报等类似报纸的东西,但这些发行的对象都是朝廷负责印制后发送到各路府衙,很少流落到民间,而且民间的信息也只能通过各路府衙层层上报,这样的交流是单向的。而王静辉所说的报纸则是民间发行,交流上也远比邸报有优势,不过其中的内容多少就不好控制了,赵顼敏锐的看到了这一点,认为派驻官员是十分有必要的,并不是说只允许报纸报喜不报忧,而是能够控制舆论的导向。虽然赵顼所身处的时代使他还不知道舆论有什么威力,但其中的厉害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的到。
报纸是王静辉最想控制的东西,他不想当官所以他必须要找到一样防身利器,最后才选定了报纸。在这个还是纸质传媒独霸天下的时代,王静辉的水力活字印刷机无疑是站在了这个时代传媒的顶端,谁能够撼动他的地位呢?天下的读书人这么多,也只有百分之一二能够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还有一些凭借着家族资产不愁吃穿,但大部分的人度日还是很艰难的,报纸就为他们提供了一条增加收入的道路,这种名利双收的事情王静辉如果不去做的话,那他可真成了白痴了。
但王静辉心中唯一顾虑的是这个报纸的销量能够有多大,他可不是在二十一世纪读网络小说烧坏了脑子,天真的认为报纸一印银子便滚滚而来。他来到这个时空后虽然知道宋朝是中国古代教育最为普及的朝代,但从接触的人身上看到这个时代能够识文断句的人毕竟还是不多,他对报纸销量的前景并不是很看好。但不管怎么样,王静辉已经等不及了,现在他身家万贯,即便是赔钱去培养市场,他都必须去要做了。
因为再过三四年,眼前的这位未来的皇帝将会重用王安石执行熙宁变法,如果有报纸这样的舆论工具进行监督,王安石可能会摄于沉重的民间压力在变法的时候会采取比较柔和的手段,不过王静辉对此并不抱有什么期待,毕竟王安石的臭脾气在历史上是绝对有名的,甚至组织过特务机构来专门镇压反对的声音,这一切都让王静辉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只能尽力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听天由命了。
不管怎么样,治平元年腊月颍王赵顼还是将王静辉的意见和英宗皇帝做了详细的说明,英宗皇帝非常赞成王静辉的想法,并且称之为“老成之为”。这样的结果就是在治平二年春,在商务印书馆的建筑中单独划分出了一幢二层小楼专门供朝廷派驻的官员办公使用,同他们在一栋楼中的还有商务印书馆报纸审核处的几名成员,他们共同构筑了商务印书馆的印刷作品的审查机构。
在赵顼上门来的第五天,王静辉的《岚山诗抄》完成了排版工作,曾掌柜也开始有点开封头号书籍供应商的派头了,一张贴子便把全开封的大小书商一网打尽:这次是自己的东家出书刊印发行,他当然会卖力。底下的书商从曾掌柜那里知道商务印书馆的后台大老板要出书,当然不遗余力:书写的怎么样先放在一边,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就是书砸在自己手上了,也不能驳了大老板的面子,所以消息一放出来后,书商们订书的单子再一次淹没的曾掌柜那本来就不太高大的身躯。
治平元年腊月初五,开封大大小小的书商在同一天就统一口径全力销售《岚山诗抄》,这一次倒不是完全看在王静辉是商务印书馆的东家的面子上,是因为这些书商接到曾掌柜手中的《岚山诗抄》后,都知道他的东家王静辉就是这半年来在开封最火的词人后,对商务印书馆的敬畏更是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更加坚信此书决不会亏本儿砸在自己受里,所以前后从曾掌柜这里订购了一万册,这个数字在大宋当时的水平看来是十分恐怖的,也只有像《论语》那样的儒家经典可以在第一版印制如此多的册数,当然开封本地的市场是不能够承担如此多的数量的,书商们早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把《岚山诗抄》分散到各地,包括辽国的市场去了。最高兴的人还是曾掌柜和刘账房了,这种单行本的书籍发行价只有三百文钱,但除去几十文钱的成本后也是一笔小财。
《岚山诗抄》的刊印发行也把开封城中借用王静辉名头的无赖词人都一网打尽,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王静辉本人比这些人更加无赖而已。王静辉个人的声望也随着这本《岚山诗抄》的发行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通过的那些书商的嘴巴,大家都知道王静辉比较具体的情况,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他的住址,此后他便知道二十一世纪那些歌星影星们的痛苦了,不过好在这个时代没有狗崽队,否则他绝对再也不会抄袭后人的诗词了。
自《岚山诗抄》发行以后,王静辉的平民医馆的门槛被前来就医的病人踏断后,也要经受慕名前来的读书人,他们都像看看这个新冒起来的绝代词人是否如传说中的怪兽一样长着三头六臂。王静辉一开始还出于对出名的兴奋感见了几个,但后来他就被这些崇拜者给弄得厌烦了: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呐,那有这么多时间来招呼这些慕名者?王静辉让管家将这些慕名上门来的学子统统以各种借口拒绝了。
王静辉来到这个时代后对古文和各种经史典籍都下了一番苦功夫,甚至能够从头到尾的背诵一些书籍,但这可不是宋朝词人从小到大那样熏陶可以比拟的,所以接见了其中几个慕名而来的访客后,王静辉可不愿意再在他们面前献宝了,这会要了他的命的。再加上接待访客的时间很长,而且这个朝代的读书人从骨子里面就有一种好空谈的性格,这使得王静辉感到非常的不习惯,所以干脆就避之不见的好。
不过事情的发展可不是王静辉所能预料的,人们见不到他没有关系,不过各种请帖可是云集平民医馆,王静辉翻开几个贴子后问旁边的管家王福:“我可以不去吗?”
管家王福说道:“这些都是按照你的意思从请帖中挑选出来的,除了一些有名的词人的请帖在这里外,还有一些我认为东家你最好去一趟的贴子,这些贴子里的人家可都是权贵,咱们不好得罪,不去可说不过去啊!”
王静辉听后心底直发凉: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怎么宋朝人的小资情节这么严重?请客吃饭不算,什么游园品酒的也来了,幸亏这是冬天,否则赏花郊游什么的也跑不了!“算了,得罪不起,那我就去露露面吧!”王静辉十分无奈的对管家说道。
虽然王静辉很不情愿,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宋朝像这种宴请是非常多的,尤其是在诗词书画上有所成就的人,这样的机会就更多了。这些志趣相投的文人雅士常在一起家中聚会,吟风弄月,挥毫泼墨,共同鉴赏主人家收藏的书画名作,时不时还谈禅论道,针贬时弊。当然也有些另类人物,如“官居京师十年不游权贵门”的著名画家李公麟,不过他也是驸马太尉王诜家中的座上常客,李公麟曾在著名的《西园雅集图》中描绘了苏东坡、苏辙、米芾、黄庭坚、秦观等十六人在王诜府中西园聚会的情景,另一位画家米芾也在他的作品中留下了类似的记叙。西园雅集,后来成为历代画家常见的一个创作题材。
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王静辉对这种文人之间的聚会非常向往,但他身处这个时代却让他对此感到比较厌烦,毕竟再过几十年你们的老窝儿都被人端了,还在这里吟风弄月,不思进取,这使得他对宋朝文人的小资情节感到即羡慕又痛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