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楚娴瞬间便落下泪来。
她面对着洞外的狼,不管不顾的大声回应起来:“大哥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大哥哥!”
没多久,洞外的狼便四下逃窜了。
接着,就见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不是楚瑄是谁。
眼前的少年,比她好不到哪儿去。衣服凌乱,到处都是被树枝割破的痕迹,脸也脏兮兮的看起来极憔悴。
可一双眼睛却深入月夜,带着灼灼星光。
脸是显而易见的震动和欢喜。
这大约是楚瑄最狼狈的一次,也是他感情最外露的一次。
看见楚娴,他布满血丝的眼中便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欢喜,唤了声:“阿娴。”
楚娴看到他那一刻,就已经泪如雨下,听到他声音,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到了楚瑄怀中。
楚瑄紧紧抱着楚娴,手臂很用力。
仿佛是在拥住失而复得的宝贝。
声音出口,仍带着微微的颤意。他一下一下轻轻的抚着楚娴的脊背,似乎在安慰她,亦是在安慰心悬了几天的自己。
他说:“阿娴别怕,大哥哥来了……”
楚瑄就像一个温暖的长辈,总是在最艰难的时候,给楚娴以安慰。
她真的不敢想,若是楚瑄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
她紧紧的抱住楚瑄,许久,身子仍忍不住颤抖。
在他面前,她似乎不用再强装坚强,也不用害怕露出软弱,他的包容和关怀,轻易抚平了的楚娴的惊惧,让楚娴无条件信任和依赖。
楚娴的哭声渐渐小了,楚瑄的心似乎也落到了实处。
他轻轻地摸了摸楚娴的头道:“走吧,祖母一直在等你。”
楚娴突然想到什么,道:“大哥哥,等一下。”说着,一瘸一拐走到火堆旁,抽出一截木头,将火熄灭,然后用烧黑的木炭,在墙上写道:“家人已到,后会有期。”
写完之后,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外袍脱下,整齐的叠好,放在了她刚坐的石头上。
楚瑄这才发现,楚娴刚才穿的竟然是一件男式外袍。
楚瑄蹙了蹙眉,看来,这几日跟在楚娴在一块的,是个男人。是啊,若非有人相助,楚娴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在林子里生存的下来。
一念刚转,就见楚娴转过身,露出单薄破损的中衣,以及破烂的衣服下,青紫交加的痕迹,楚瑄的瞳孔猛地一缩。
目光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遍。
当看到身上斑驳的血痕,以及手上缠的纱布,破损的衣服,纤小破皮的小脚丫,楚瑄的心蓦地一疼。
从这些痕迹上也不难猜测,楚娴这几日经受了怎样的磨难。
他死死握住拳头,一双眼几乎冒出火来。
楚娴却毫无所觉,她丢下木棍,拍了拍手,走到楚瑄面前,笑着道:“大哥哥,可以走了。”
楚瑄“嗯”了一声,脱下外衣将她从头到尾整个罩住,然后直接将她大横抱了起来。
楚娴惊呼一声,急忙搂住了他的脖颈。
楚瑄的衣服很大,她脸都被盖在里面。
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只隐听到跟着楚瑄的人寻了过来,跟他见礼之后,便护着二人往外走。,
这一路,山路崎岖陡峭,楚瑄却抱的很稳,没有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颠簸。
她安心的窝在楚瑄怀中,从未有过的心安和满足。
不知不觉间,楚娴竟然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他们一行人刚走,容浔便带着两个侍卫从悬崖处飞落而下,朝山洞这边而来。
正好晚了一步。
楚瑄带人离开,他带人进了山洞。
洞内篝火仍在燃烧,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去。
容浔在洞内搜索了一圈,没看到楚娴的身影,心中正着急,余光瞥到了石头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这时,侍卫不归忙指着墙道:“主子,你看!”
容浔抬头,看到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墨色的八个字:“家人已到,后会有期。”
他捏紧了那件脏兮兮的蓝袍,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失落。
站在那儿,许久没出声。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臭丫头!后会有期。”
说完,便当先走出山洞,离开了。
不归与另一个侍卫互看了一眼,都有些懵。
主子上山的时候,他们奉命在山下等候,这一等就是四五天,着实让俩人急得不行。
后来终于等到了主子,俩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主子一身狼狈,看起来心急火燎的样子。
甚至没跟他们解释一句,就让两人随着他来到了这里。
原以为,是要请什么大人物。
没想到,这山洞里一个人没有。
瞧着主子失望而归,俩人对着山洞里的人都有了几分好奇。
要知道,主子贵为世子,打小就是矜傲清贵,举世无双的人物,不管做什么都有一大帮人前呼后拥的围着。
他只需要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即可。
不归跟了他这些年,从来没见过他对什么谁着急过。
就连营救岐王殿下,也是慢慢布局,循序渐进,步步为营。
可今夜,他的慌张和着急是显而易见的。
是谁,竟能拨动世子爷的心弦,乱了他行为处事的节奏?
楚娴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猛地坐起来,看到屋内熟悉的陈设才慢慢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密林了。
青杏端着洗漱的水进来,看见楚娴呆呆的坐在床上,“扑通”跪了下来,哭着道:“都是奴婢的错,才让小姐遇难。奴婢不配在小姐身边待着,奴婢待会儿会亲自去领罚。”
楚娴一早上起来,还未完全回过神。
听青杏说话,脑子也些懵懵的。这时,青莲正端着粥走进来,听见青杏说的话,也跟着跪了下来,哭道:“这件事原是因我而起,小姐要罚就连我一块罚吧。”
楚娴揉了揉眼睛,刚一转身,就扯到了腰上的伤口,疼的倒抽了一口气。
青杏、青莲吓了一跳,忙抢过来看情况。
青杏见伤口虽然结痂了,显然没经过仔细料理,心疼道:“姐儿回来的晚,老夫人又嘱咐大家不准惊扰,让小姐好好睡一觉。这身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呢。小姐赶紧躺下,让奴婢瞧瞧还有哪儿。这伤口若不仔细上药,若是落了疤就不好了。”
青莲赶紧跑到一个矮柜旁,去找相应的药物:“幸好上次杜大夫来的时候,奴婢存了好些药品。”说着,就抱了一大堆瓶瓶罐罐走了过来。
俩丫鬟尽心尽力的开始料理起楚娴。
楚娴乖乖的被她们摆弄,忽而笑道:“姐姐们若是走了,谁会这么尽心照顾我呢。”
青杏和青莲具是一愣,听楚娴又道:“咱们是在最难的时候一块走过来的,谁也替代不了你们在我心中的位置。谁也不能像你们一样如此忠心的对我。”她说着,拉起了两人的手,笑了笑:“这件事只是意外,谁也不想,你们若真想赎罪,咱们就找到凶手,把她千刀万剐怎么样?”
青杏、青莲互看了一眼,俩人具是含泪点头。
经此一事,主仆三人的情分更比寻常。
楚娴手脚都有伤,所以,在屋里相当于一个废人,吃饭穿衣都要人伺候。青杏、青莲把她收拾的妥妥当当,细节处无一不称心。
唯吃饭吃药的时候,楚瑄会雷打不动的过来,亲自来喂。
楚娴有心抗拒,可一触到楚瑄拧起的眉头,就什么折都没了。只能乖乖听话。
老夫人每日都来瞧她,看她还跟以前一样笑嘻嘻的,多少安慰了些。又给她拨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并嘱咐青杏和青莲,好生照看。这才离开。
可比起之前,老夫人倒是来的少了些。
沈氏对她极为疼爱,说是心肝肉也不为过。虽少来了几趟,楚娴却敏锐的发觉到不对劲。
这日吃罢饭,楚娴正想让青杏和青莲出去打听打听,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叫嚷声。
“楚娴,你出来,你这个害人精,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声音听起来,隐约像是楚嫣。
她这个人素来知书达理,每日都要装成一副不食人间火的样子。这泼妇骂街不像她的风格呀。
楚娴从床上坐起,探头往外看,就见青莲走过来,一脸嫌弃道:“平日里弱不禁风的,这打骂起人来五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姐儿,你可千万别处去,三小姐正在外面闹呢。”
楚娴下床趿拉上鞋子,就往门口走:“她闹什么?我又没有得罪她。”
青莲急忙拉住楚娴,将她按在椅子上,蹲下一边帮楚娴将鞋子穿好,一边道:“奴婢刚才听说,钱夫人要被休了。”
“什么?”楚娴猛地瞪大了眼睛。
钱氏虽然脾气大,架子足,还管着楚乾不让他纳妾,可到底是钱家的人,就这么休了,怕不妥吧。
而且,为什么要休她呢?
楚乾这人一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什么事儿能激的他要休妻呢?
青莲很快便替她答疑解惑了。
“是老夫人做主。”
一句话瞬间让楚娴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老夫人这段时间都匆匆忙忙的,都没什么时间来看她。
原来是为了要收拾钱氏。
青莲见楚娴神情严肃,也正了色道:“娴姐儿不必多想,这次娴姐儿落难就是钱氏干的。她雇凶埋伏在山道上,被大公子带来的人抓了个正着。现在她是百口莫辩了。再者,她管家多年,楚家的底儿都被她掏空了,再不处置,楚家都要毁在她手上。”
楚娴哪里会可怜她,她分析过,这件事不像是钱氏干的。
可钱氏也有此心,再没有别的证据之前,钱氏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换句话说,就算楚娴没有被劫持,最后也肯定是栽在钱氏手上。所以,钱氏被收拾,只能算是死有余辜。
楚娴只是没想到,自己努力了那么久,都只能处于自保阶段,完全不能撼动钱氏的地位。
沈氏一出手,便能断了钱氏的命脉。
可见沈氏是真的疼她。
江姨娘和小楚娴的仇,终于可以报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立刻起身道:“青莲,给我换件漂亮衣裳,我要好好去看看钱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