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替江氏和死去的小楚娴报仇,可那仇人是钱氏。
现在若是将钱氏杀了宰了,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她不想连累无辜。
她的仇人一直很明确,可那个认不是楚嫣,也不是楚绮。
她可以作弄她们,想办法收拾她们,不过却从未想过将她们置于死地。
若事实真如传言所说,顾清玄毁了楚嫣的清白,又弃她而去,已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再拿香囊落井下石,让她再也无法抬头做人,她实在做不到。
因为她也是女子。
更因为,那个毁了楚嫣的人是顾清玄。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动楚嫣?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
就算讨厌楚嫣,不理她就是了,何故要毁了她呢?
她记忆中的顾清玄是个清风朗月目下无尘的男孩,他骄傲自矜,素来眼高于顶,仿佛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见人落难,他会施以援手,脾气相投之人,他会真心相待。
他从来不屑于对付谁,更不屑于做肮脏龌龊之事。
他在她心里,从来都是干净无瑕的。
就像一缕照在她短暂人生的月光,美好的让她想起,便会勾唇浅笑。
府中的传言,她不是没听见过,可她听后只会一笑置之。
从不相信。
因为,她心里的顾清玄绝不屑于动楚嫣一根手指头。
可当香囊摆在眼前的时候,她的梦仿佛瞬间被打碎。那缕无暇的月光,也黯淡了许多。
这几日,楚娴都有些闷闷的,不怎说话,吃的也少了。
沈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今天,房嬷嬷已经将她去兴隆寺所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下午就要动身出发。
看楚娴这样,她实在放心不下,便突然改了主意,对青灵道:“去知会阿娴房里的俩丫头,让她们把阿娴的东西收拾一下,跟我一同去兴隆寺。”
“是。”
青灵赶紧领命去了。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钱氏得到消息,差点蹦起来。
她一听沈氏要走,高兴的什么似的,已经想了数十种方法磋磨死楚娴。
谁能想到,老夫人去礼佛也要带上那个臭丫头!
一堆计划全泡汤了。
钱氏气的不行,桂嬷嬷赶紧给她捏肩,道:“夫人,你自从上回食物中毒,这胃口可大不如从前了。要不,咱们再找郎中调理调理。我听说城东有家新开的药铺,里面的坐诊大夫最擅长内调。夫人不妨试试。”
钱氏近来也发觉自己精力不济,不仅时常耳鸣,人也消瘦多了。
之前胖的时候,丰腴圆润看起来富态,如今瘦下来,脸上就剩一层皮,看起来面黄肌瘦,皮肤松弛,跟个黄脸婆似的。
楚乾都不怎么来飘香园了。
她赶忙道:“去吧,若是吃的好,再多订几幅药。”
“是。夫人想开些,这时日还长呢,要弄那臭丫头,有的是办法。”桂嬷嬷让人去库房里拿钱,取药。
珍珠领命去了,很快又跑了回来,气呼呼道:“夫人,这新来的账房可真是了不得,我说了夫人要用钱,他竟然死活不给,还说没有老夫人的允许,他一个铜板都不能出库。如今老夫人不在,咱们难道要等三四日?”
钱氏听后气的不得了,一个月前沈氏要了库房钥匙,说要给楚乾疏通关系,请那什么钦差大人。
现在好了,她把钱都凑齐了,沈氏像没这事儿似的。
钦差大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被沈氏被骗了。
可如今她能又什么法子,沈氏管了库房,那就相当于管住了府中命脉。管家权说白了不就是管银子出入嘛。
库房都没了,她要个名义上的管家夫人有个屁用!
想到这里,钱氏气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这回不请郎中也得请了。
钱氏将自己仅存了一些碎银子拿出来,让珍珠去找个大夫过来。
大夫一瞧,说钱氏中毒脾胃虚弱,又没有好好保养,如今已经落下病根了。
钱氏听到“中毒”二字,直接从床上惊坐起来。
她一双眼睛里射出冷光,厉声问道:“中毒?大夫,你说清楚!”
大夫吓了一跳,赶紧又给她细细的诊了诊脉,发现她的确是中毒后损身的迹象。
钱氏命人打发了大夫,坐在床上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甚至有些癫狂。
她食物中毒之后,仔细回想过,那日并没有乱吃东西。
她也怀疑过是不是楚娴搞的鬼,可问了厨房的人,别说楚娴,就是寿康苑的人都没有进去过。
思来想去,找不出破绽,也就不了了之了。
心里虽然还是觉得古怪,但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楚娴搞的鬼。
钱氏也终于记起,自己腹痛之前,是喝过一碗莲子粥的。那莲子不就经过楚娴那婢女的手么?
她就知道,那楚娴年纪小,心眼多的很,没想到,这害人的手段也厉害!
再想起自己吐血昏迷,吃了杜大夫药之后,还上吐下泻两三天。整个人就差蹲在茅房里吃饭睡觉。她就觉得恼怒无比。
觉得楚娴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钱氏三角眼里闪过杀意,她立刻招来桂嬷嬷道:“去把之前准备的杀手给我找过了。”
兴隆寺在洛州城外的西山上,地方偏远,路上的风景却不错。
楚娴跟沈氏坐一辆马车,因不想让沈氏担心,所以,也打起精神玩笑起来。再加上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心也豁然开朗,仿佛什么事儿都想通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选择,她虽惋惜,但人也终究是会变的。
无论如何,顾清玄带给她的记忆,她都会好好珍藏。
想通了这些,楚娴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每天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跟丫鬟们打打闹闹,逗沈氏笑的不行。
这一路上尽是欢声笑语。
房嬷嬷直说,幸好带上了六小姐,不然这一路可要闷坏了。
兴隆寺建在西山山顶上,山道险峻,马车通过都勉勉强强的,很多时候,一行人都要下来,减轻马车的重量,等到了平缓处才能再上车。
这一番折腾下来,到了傍晚,一行人才刚走到半山腰。
老夫人年纪大受不住颠簸,也不经饿,大家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房嬷嬷便让马夫生火,将吃食热一热给老夫人吃。
房嬷嬷嫌地上脏,一直让老夫人在马车上休息。青灵在边上伺候。
楚娴一开始也在老夫人边上待着,见她精神不好,也不敢打扰,就出来瞧瞧。
篝火已经点上了,上面还架了一口锅,里面正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青杏拿着勺子在里面搅,青莲则在给大家分干粮。
车夫三三两两的坐着,有说有笑的,脸上都是高兴的神色。
火光映在大家脸上,仿佛染上了一道霞光。
楚娴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曾几何时,她跟着父亲在营地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场景。不,比这场景更壮阔。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那样的潇洒恣意,天高地远,沙漠无边,可心却是自由的。
这么多年了,那样的感觉那样的场景,已经离她太远,远到连梦都快梦不到了。
“诸位好。”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朝众人抱了抱拳,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动作,向他看了过去。
这人一身灰褐色短卦,袖口束紧,腰间挂着刀,看起来像是江湖打扮。
不过,长得格外正气,举手投足也是光明磊落,丝毫不让人反感。
他道:“不知能否向主家讨些水喝?”
说着,就朝楚娴看了过去。
这人眼睛十分敏锐,一下就看出真正能发号施令的是谁。
楚娴站在马车边上,见他看过来,便笑着朝青莲道:“去给这位大侠装一壶水。”
青莲听了,连忙把水囊装满,朝那人走了过去。水囊递过去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她一直就是后宅里的小丫头,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带刀的江湖人。
心下自然是怕的。
那人接过水囊,道了声:“多谢。”
他似乎看出大家的紧张和防备,也没多留,转身便走。
只是,临走的时候,多看了楚娴一眼。
楚娴立刻朝他一笑,吩咐青莲道:“再拿些干粮给他。”
也许是常跟父亲在外面跑,她对江湖人总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他们游走在规矩礼教之外,来去自由,不屑王孙贵族,不管天王老子,心中有自己的正义,亦有天地任我闯的豪气。
江湖人是她向往和崇拜的人。
所以,楚娴对这样的人总是格外的礼遇。
那人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嘴角似乎往上翘了翘。
他说:“不必。”
然后,收回目光,大步离开了。
看着他转瞬消失在崎岖的山道,青莲才拍着,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我瞧着他肯定杀过不少人,你们看到他挂在腰间那把刀了没?刀柄上缠的布都破了,肯定是经常使用,还有……”
刚才还鹌鹑似的青莲,这会儿又恢复了本色。
开始大嘴巴的跟人分享她观察到的细枝末节。
好像已经把人家的生平了解清楚了似的。
那人其实并没有走多远,离楚娴他们不远的山坳楚,有一个避风亭。他纵身一跃,跳上附近的大树上,眼神像鹰一样,静静地看着里面的情形。
亭中正坐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