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青杏又忐忑又高兴的样子，朝沈氏看了一眼，她知道沈氏这是在补偿她。桂嬷嬷打了青莲，是钱氏借此向府中众人宣告，她楚娴无依无靠，谁都可以上来踩两脚。
可沈氏转眼就将管事之权交给了青杏，则是告诉府中众人，六小姐的我庇护的人，你们谁敢对她不敬，便是跟我老婆子过不去。
这份拳拳爱子之心，楚娴看懂了。
看向沈氏的神情，便多了几分感慨和真心的感激。
这边其乐融融，钱氏那边则是银牙咬碎，她几次给楚乾使眼色，楚乾都当做没看见。他虽然依仗钱氏的娘家给他打理疏通关系，可对沈氏确是打心眼里敬重和畏惧。
若非她治家严明，对他们兄弟严加鞭策，他们楚家说不定还是一介布衣呢。
所以，沈氏拍板做的决定，楚乾很少会当面反驳。
他见沈氏说完，自己这个见证人的作用也没了，便起身告辞。
没想到，沈氏突然道：“*，女儿乃娇客，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不管是嫡是庶，又能待在家里几年？别忘了，你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父女。”
楚乾一怔，没想到，沈氏会当众提点他。
他连忙称是，再看向楚娴，心里也是一动。
楚娴完全继承了江氏的美貌，小小年纪就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水洗过的葡萄，扑闪扑闪的仿佛会说话。鼻子小巧，嘴巴红嫩，除了瘦了些，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
尤其是，她晃荡着腿，专心吃糕点的样子，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精灵。
哪儿还有半分，惹他生气时的桀骜不驯。
楚乾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对她有太多偏见？
离开中厅回去的时候，楚乾一直在想沈氏说的话，女儿乃娇客，将来终究是别人的人。
是啊，女儿及笄之后就要说亲了。
如今楚娴还小，看不出什么，若是将来长大，张开了，就凭这出色的容颜，要选什么样的夫婿没有。
想到这里，楚乾的心蓦然一动。
他终于明白了沈氏的意思。
男人要想成功，无非是靠考取功名这一条路，可女人则是靠夫婿，靠儿子。
如今楚娴只是庶出，将来谁也说不准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会有怎样的际遇。
若是夫婿飞黄腾达，岂有不帮衬娘家的道理。
再想起，江氏年轻的时候，若不是自己用了非常手段，她也未必会愿意做妾。
据说当初，她还差一点嫁给京都的伯爵。
再联系到如今的楚娴，楚乾竟然有了某种莫名的期待。
这时，钱氏从后面追了上来，不住的抱怨道：“这下好了，婆母当面敲打咱们，不仅让二爷在府离没脸，我也跟着丢人。说不定别人还当我怎么虐待庶女了。”
她本就是习惯性的唠叨，以前楚乾都当做没听见，没想到，这一回，楚乾突然刹住脚，警告钱氏道：“事已至此，以后少生事。你若没做过龌龊事，母亲岂会让阿娴留在身边？以后，若再让我听到你找阿娴麻烦，我绝饶不了你。”
钱氏看着楚乾拂袖而去的身影，气的差点跳起来。
奶奶的，这母子俩今天真是一条心！
那小贱人有这么金贵？
一个两个的护着她。
钱氏眼中恨意交至，立刻招来心腹丫鬟道：“婆母既然这么看重她，咱们就好好照顾照顾那丫头。”说着从香囊中拿出钥匙，丢给她道：“去，把我存在仓库里的一株百年人参送过去，就说给六小姐补身子。”
…………
厅中，苏氏没急着走。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氏跟钱氏素来不对付，只是，苏氏知道钱氏爱出风头，她不与其争锋，并不代表她对钱氏没意见。
如今两府没分家，钱氏因娘家有钱，所以一进门就慢慢接手了管家之权。
大房的开销，多半从钱氏这里拨银子。
伸手要钱，难免被人刁难奚落。
这么多年，苏氏都忍了，可心里对钱氏，可是日积月累的记恨。
今日见钱氏吃瘪，苏氏心里高兴，拉着楚娴的手，一个劲儿的夸，甚至还从腕子上取下一个碧玺镯子塞入她手里：“伯母这些年，也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你。这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你拿去玩。”
这碧玺颜色漂亮，水润通透，只怕得好几千两银子。
楚娴看向沈氏，征求她的意见，见沈氏点头，她才收下，福了福身道：“谢谢大伯母。”
“真是个好孩子。”
苏氏又拉住她，问了些生活琐事，才朝沈氏道：“娴姐儿过了年就九岁了，年纪也不小了。总在屋里混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让她随着沅儿去西席上课吧。”
西席是楚府的私塾，楚乾不知拖了多少关系，才请来一位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来授课。
本着资源利用的原则，府里的小姐也在屏风相隔的外间听课。
只是，那徐夫子并不大管束小姐们，多是紧着给公子们上课。小姐们上午来听几个时辰，下午便要跟着徐夫子的夫人学习针线、女德以及琴棋书画。
楚娴一听就头疼，赶紧表示自己还小，没必要去学。
沈氏却摸了摸她的头道：“莫怕，明日便让房嬷嬷亲自送你过去。万事有我。”
楚娴欲哭无泪，她不是怕欺负，她是真不喜欢这些学习啊。
原以为当个孩子就能无忧无虑，现在才发现，奶奶的，当个孩子也不省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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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楚娴就被青杏从被窝里捞了起来。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任由青杏给她穿衣服，梳头发，跟个软泥似的，不是靠着椅子，就是靠在青杏身上。
青杏不由笑道：“娴姐儿，今儿个第一天去，要给徐夫子留个好印象。”
是啊，西席还有一大堆楚家嫡系等着看她笑话呢。
她作为唯一的庶女，前八年就跟楚家养的一条狗似的，谁都能踹上两脚。她就算拼命反抗，也只会让人觉得她上不得台面。
如今，她这际遇可谓是一飞冲天。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些嫡系们心里有多不平衡。
楚娴不用掐指，就能算到，今日绝对不太平。
等青杏收拾好之后，她的瞌睡也醒了大半。她低头往身上瞧了一眼，瞬间惊呆了。这不是从楚嫣那儿抢的流仙裙吗？
锦衣坊的女掌柜什么时候改好送过来的？
这衣服，华丽是华丽，可她素来不喜欢这花里胡哨的东西，再加上是楚嫣相中的，她本能就有点嫌弃。
皱眉道：“青杏，你给我穿这个干嘛？我是去上课，又不是去相亲？”
青杏“噗嗤”一声笑了，掩唇道：“娴姐儿，亏的你年纪小，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赶紧给我换了。”楚娴一边说，一边*，穿这个过去，不是刺激楚嫣么？
她虽然不怕事儿，但也不想惹事儿。
更何况，第一天去就闹起来，总归不妥。
青杏心细，怎么会不明白楚娴的心思。她按住楚娴的手道：“我觉得姐儿穿上挺好看的，不用换了。”
说着，听见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她往窗外一探头，高兴道：“姐儿，是大公子。”
他来做什么？
楚娴还在纠结衣服的事儿，人已经被青杏推了出去。
“房嬷嬷要照顾老夫人，走不开，特意将你托给大公子了。姐儿快去吧，别让大公子久等了。”
楚娴大约明白了青杏的心思。
比起让楚嫣嫉恨，能博得楚瑄的好感和庇护，更重要。
毕竟，楚瑄的前途是显而易见的，只要能拉拢住楚瑄，哪怕再来三五个楚嫣也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楚瑄又不是傻子，她这么巴巴的往上凑，人家能看不出来？只怕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娴噘着嘴，别别扭扭的拽着裙子走了过去。
楚瑄看了她一眼，转身沿着青石路往前走。楚娴抬头，发现他今日也穿着件新衣服。石青色的直缀长衫，让他的身材衬的更加修长挺拔。
这个头怕比楚乾都要高了。
少年人就是瘦的厉害，看起来像根竹竿似的，衣服还有些空荡感。
楚娴跟在他后面，高度差了一大截，跟上他的脚步都有些困难，怪不得人家把她当孩子看。
楚娴追的辛苦，心里正嘀咕，不妨撞到了楚瑄身上。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小心。”
可已经晚了。
楚娴鼻子差点撞歪，疼的直抽气，有些埋怨的看向楚瑄。看着挺瘦，怎么跟撞在石头上似的。
楚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怎么总是不看路？”
楚娴腹诽：您老腿长，走的又快，姑奶奶净顾着追你了，怎么看路。
可在楚瑄面前，她那张牙舞爪的性子半分不敢表露，只闷哼道：“你怎么总不声不响就停了？”
这倒是他不是了？
楚瑄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什么都没说，拉住她的手，接着往前走。
天光在两人的身后渐渐亮了起来。
仿佛在给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楚瑄的手修长骨感，握笔的两根指头上略有薄茧，可手心却很温暖。
被他牵着，无端让人觉得心安。
西席是楚府最大的一个厅堂，时辰尚早，人都还没来，厅上显得有些空落。楚娴见着大厅被一张八扇锦绣屏风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