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擎从来没有这样悔恨过。甚至,不敢去想这两天童惜是怎么熬过来的。
"告诉医生...不准她有生命危险!"他终于开口,是和吴余森说的,每一个字,低沉、冷肃、压抑,含着颤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准让童惜有事!"
她在里面。
他在外面。
每一分钟,都煎熬得像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纪。
他颓然的坐在长廊的椅子里。双手绷紧,交握在一起。冰冷的风,灌过来,他一动不动,僵得像没有生命的化石。
不知道过了多久...
'啪...';一声响,手术室的灯灭了。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神色冷肃,"医生,她情况如何?"
"准妈妈算是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面色凝重,拉下蓝色的口罩,"孩子早就没了心跳,这一点你们应该都是清楚的。所以...孩子我们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孩子...
没了。
只是,在她游走在生命边缘时,他觉得,没什么能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咕噜噜';的声响响起。童惜被护士从里面推出来。
她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虚弱得好像已经死过了一回。
"我来晚了..."
呢喃。
嗓音,沙哑。
感受着她最后的温度。
他缓缓闭上眼,"对不起...童童,我爱你..."
童惜只觉得眼前一片都是模糊的,甚至,这个男人的面容她都看得不太清楚。可是,那字字句句,却清晰入耳。
眼泪,划过眼眶。
打湿了枕巾。
像是祭奠孩子,又像是祭奠他们走到绝路的爱情,眼泪,怎么忍都再忍不住...
到此,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清楚。
他,亦然。
童惜缓缓转醒的时候,霍炎之竟然坐在病房里。
他静默的坐在那,看着她。
整个病房里,只有他。
两个人目光对上,童惜想到那些照片,眼底生出尖刻的恨意来。
"你醒了。"
霍炎之开口,语调涩然。
童惜用力撑住自己的身子,强逼着自己从床上下来。
霍炎之亦是跟着起身。她眼里的憎恶,再清楚不过。
她一步一步走向霍炎之。
因为太虚弱,以至于,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霍炎之伸手想扶她,可是,手在半途中,收回。
握紧,贴在腿上。
"那天...你对我做过什么?"她沙哑的问。
双目涨红的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是要将他剜出一个个洞来。
"事实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霍炎之沉沉的开口。他若知道,她和自己还有一层血缘关系,那些照片无论如何都不会存在。
"你...是不是对我下过什么药?"情绪,没有一点点缓和。她反倒越发的咬牙切齿。
"是。"霍炎之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很强的迷了药,但是..."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霍炎之更多的话。
童惜扬手,亦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几乎是跳起来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毫无预兆,霍炎之被扇得踉跄了下,沉沉的喘口气,才得以站稳。待醒过神来,他怒火攻心,一步逼上去,怒瞪着她。
"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这个杀人凶手!"童惜怒斥,眼底毫无畏惧,竟是扬手又扇了一耳光过去。
"童惜!"霍炎之咬牙切齿。'杀人凶手';这个罪名,未免也扣得有点大!
她忽然就哭了。
哭声悲恸而凄凉。
"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我就已经怀孕了..."她捏着拳头,发了疯一样的捶打霍炎之,似乎那两个耳光远远不够发泄此刻她心底的痛和苦,甚至双脚并用,"医生说,如果没有药物,我是可以好好生下这个孩子的...是你的药让我流产的..."
霍炎之一震。
所以说...
那天自己下的药,害了她腹中无辜的生命?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从来就没有..."泄愤的,童惜疯了一样撕咬他,仿佛恨不能啃他的肉,喝他的血。
隔着衬衫,肩上还是皮开肉绽,霍炎之连哼都不曾哼一声。
怀里的童惜,悲痛欲绝。渐渐的,像是没了力气,牙齿上的力道也松开。她抽噎着,无力的身子缓缓滑下,蹲坐在地上。
霍炎之也跟着蹲下,搂紧她。
她显得那么瘦,那么虚弱...
就似一架单薄的骨架,像是只要再用力一点点,她整个人就会破碎。
几天后。
童惜出院了。
公寓里,她蹲在主卧的地上收拾行李。一件、一件,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凡是属于她的东西,一样不留。
利落得...
好似,亦在整理自己的心。
厅内。
霍天擎在抽烟。
烟,燃尽。烫到手指,他才缓缓回神。
烟头,被重重的摁灭在烟灰缸内。
那袅袅升起的浓烟,盘踞进他的眼底。他眼里,心上,腾升起的雾霾越发的深重,浓郁得挥散不开。
"先生..."柳妈终于忍不住开口:"难道,真的让童小姐收拾东西走么?"
霍天擎沉默。
绷紧的指尖,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留在他身边,她付出的代价,已经够惨重...
他将烟头放下,起身,提步走进房间。
步伐,沉重。
背影,萧条。
柳妈眼眶泛红。从未见过先生这般落魄而寞然的样子。
童惜将衣服叠进行李箱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一抹黑影笼罩下来。
呼吸只有片刻的停顿,而后...
继续忙碌。
霍天擎在她对面坐下。
许久。
两个人,都无话。
而后,两个文件袋,被他递到她面前。童惜微怔,默然的接了过去。
文件袋打开来,一份是B大的入学通知书和飞往B市的机票;一份是美国某大学的入学邀请函,以及她所有的签证、护照和机票。
他神通广大,短时间内能拿到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两个地方,你想去哪?"
他问。
她笑。伤痛,到了极限后,原是可以麻木到平静。
"两个学校都还有十多天才重新入学,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的笑容,让他不忍多看。
"B大是你一直想去的学校...好好考虑。"
曾经觉得B市,够遥远,费尽心思将她留在了A市。如今,B市却成了奢求。
"会的。"
童惜将两份资料宝贝一样的收在箱子里。这才抬头看他,"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霍天擎微一愣。
以后?
他甚至不敢去想以后没有她在的岁月长河,会有多么漫长,又多么枯燥。所以,何来打算?
霍天擎眯眼,大掌捧起童惜瘦削的脸庞,目光深邃,"童童,以后,无论在哪,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像叮嘱孩子一样叮嘱她。
童惜还在笑。
乖巧的点头。
"我会的,我已经长大了。倒是你..."她望着他,"别太忙,不然,肋骨炎发作起来又会很痛苦。"
"是啊..."他拇指在她颊上浅浅摩挲,"以后再发作,不会再有你照顾我。"
"不会有我,但迟早会有别人的。以后,会有你的妻子,有你的孩子...你和唐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她问。
此刻,面上的笑容,却比什么时候都要难看。
他想说,那些照片,不过是场误会。
他还想说,这辈子,除了一个叫'童惜';的女孩,他霍天擎终身不娶...这句话,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有效。
但是...
所有的话,到唇边,只余下,"哪天真结婚,我一定通知你。"
她眼眶,潮润。
那一天...
大概,来得不会太晚...
童惜从公寓里搬离了。
一个人,住回之前的那个老宅子。因为只住十多天,房东太太便不收她的租金。
又恢复了那先前的生活。
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自学英语。
偶尔,舒染会过来陪她,但是,舒染一走,那份空洞会显得越发让人害怕。
霍炎之来找过她。她闭门不见。
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
但是,某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线。曾经有过交汇,而如今...
已经,越行越远,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倒数第三天。
童惜吃过早餐,坐在沙发上,抱着英语书。电脑里,播放着英文讲解。
就在此刻,霍庭川发送过来的消息,弹出来,"听我爸说,三叔给你办了美国X大的入学函,童小惜,你来这儿找我吧。"
"对不起,庭川,我打算念B大。"她敲下键盘,回复。
霍家的人,她再不愿意有任何牵扯了。
招惹不起。
"童惜!惜惜!开门!"
门,被拍响。舒染的声音。很是着急。
童惜拔下耳机,合上电脑,拉开门。
"你怎么来了?"
当初...
自己和霍炎之的那些照片,恐怕,亦是这样引人围观的。好在,被人及时撤走,压了下去,现在一切都已经不了了之。
"算了,下载和传播这些都是违法的,我们别看了。"童惜拦了舒染要开电脑的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