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拽回思绪,立即命令道:“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放开?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个小姑娘,丢不丢人!”
见到市长话,那些交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辩驳却又不敢,下巴挨了一拳的交警嚅嗫道:“是这个男人先动手的!”
“你还说!”
薛莹瞪了他一眼,这种典型没有道理的话是公职人员该说的吗?
一时间气氛迥然。
谁也没想到,在这时岩月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过去将男人拉起来:“算了,算了,我这个朋友脾气一向大,年轻人有点火气也是正常的,况且他们为的是完成任务,薛市长也不要过分责备了!”
有人说富家公子都是颐指气使得罪不起的,哪怕得罪的是他们平时当奴才看待的随从,他们也会剑拔弩张,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仗义,而是为了彰显自己神圣不可侵犯。
小学是,中学是,贵族学校,平民学校皆是。古代是,现代是,未来也可能是!
岩月擎本该是骄子中的骄子,在如今世界构成的角度上来说,岩月擎拥有凌驾于世人的脾气和性子无可厚非,但他这一刻的表现偏偏让周围这些上了年纪的官员有些汗颜,想到自家的孩子骄纵惹事不长进的模样,从心底里佩服起他来。
望着岩月擎的薛莹微微失神,假如自己的朋友在国外受罪,真保不准会甩下脸子走人。
人与人为何不能以一种平衡的自然方式相处?
薛莹揉了揉太阳穴,将不停在耳边环绕的那句话压下,走到那个女孩身边,愧疚地掏出手帕沾了点矿泉水,将她小腿上几个脏兮兮的脚印子擦掉。
这个女孩相当漂亮,精致的五官将东方美挥到了极致,如果不是那副黑框眼镜遮盖了本来的光芒,她的美应该上浮两成,特别是修长的嘴唇红而不艳,纵使身为一个女人,此刻也有些心旌摇摇,“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岑琦,东江大学!”
“什么?你是——岑琦……江大的岑琦?”市文体局局长一对小眼睛睁得溜圆,上下打量着岑琦。
“马局长,你认识这孩子?”薛莹回头问道。
“当然!当然!岑琦在江大,就相当于……”马局长本来想说岑琦在江大的名气,就相当于你薛莹在东江政府班子里一样,但是话到嘴边觉得不妥,立时改口道:“就相当于校花!呵呵,薛市长可别怪我俗,都是我家那嘴上没个边的小子说的,对了,我儿子也是读文科的,岑琦,你认识你们这届中文系的马小涛不?瘦高瘦高的,戴一副眼镜那个……”
岑琦礼貌地笑笑:“上大课的时候见过一两次他回答问题,没有说过话……”
马局长干咳了一声,心中失落不少,那死小子从大一开始就念叨岑琦怎么怎么漂亮,怎么怎么有才,搞得他和媳妇都以为两人有点展,为此还推掉了两次提亲,敢情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旁边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文明办主任王亮这时半挤兑半活跃气氛道:“老马,今晚酒桌上你可得多罚几杯!”
“我为什么多罚?”马局长冷眼扫了下那几个缩在一边的交警,心想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嗨,我还不知道,你家公子是个只顾读书的好娃?到现在也没谈女朋友,不怪你这个老爹怪谁?人家既然有中意的,你这老爹是不是该给给力了!”
王亮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过来,附和着笑了起来,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薛莹心中转了转,听他们这一说,似乎也有点朦胧的印象,于是又一次打量岑琦。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在遇到粗鲁行径不为所动已经实属不易,而遇到市长位置的官员亲手为她擦掉污渍,依旧风淡云清,面对夸奖,对答平静,语气中听不到丝毫波动。
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能教育出来的?
薛莹不由将目光递到那个男人身上,这一晚上令她惊讶的事着实不少。
然而,在岩月擎私人医生帮助下清理掉嘴角血迹的男人却突然冷哼了一声:“你那儿子想追我女儿——哈,过了我这关再说!”
一听他这口气,马局长登时那个气,心说你算个什么玩意,不就是个能坐得起出粗车的么,凭什么跟我这么说话?要不是看你女儿知书达礼,赵市长薛市长在这,我还真顶你两句!
在局内会议上一向嘴不软老马正寻思着怎么回应几句,给自己给那个单相思儿子扳回点面子,那边一辆颇有气派的奔驰s6oo驶了过来,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司机探头出来,对着男人道:“岑先生,对不起啊,机场堵车,根本出不来!”
“……”
马局长嘎巴嘎巴嘴,回忆了一下银行帐户上的数字,觉得有点不得劲。
那几个交警心中最是郁闷:要早点开着奔驰过来不就结了吗?用得着搞成这样?
两百大几十万的梅赛德斯s6oo被雨水冲刷地宛如新车,倒映着蒙在雨雾氤氲中的溢彩流光,在这个夜晚,有一些光怪陆离。
岩月擎抱着肩倚在门旁,手指抚mo着车体流线,砸了砸嘴:“我还以为你是个勤俭节约的人呢,没想到也够奢侈的!”
“钱是我的,怎么花难道要你支配?”
一听这么不客气的口气,众人也明白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由猜测起男人的身份,交通局局长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芙蓉王,敬上一支烟:“同志,实在实在抱歉,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们一定认真处理,不能让东江百姓受委屈!”
男人嘴角挑了挑,推开他的手,道:“得肺癌了,我还想多活两天!”
“同志,是不是还生气……”
“不是!”岩月擎摆摆手,“他不是开玩笑!”
交通局局长将烟收回烟盒,“这个……呵呵……”
一时,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更加气愤这些下属,一个得癌症的父亲,一个女孩子,你们这面八个人……
雨丝撩拨,高路口车来车往,已是非常喧嚣,可男人反而像是一只孤傲的苍鹰,忍着剧烈的咳嗽挺起脊背,以最快度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串电话号码,递给岩月擎,道:“索莫纳斯,完事后尽快联系我,时间不多了!”
见岩月擎郑重点头,男人拉着岑琦钻进车内,只听见一连串药瓶乱响的声音,男人以手掩口仰了下脖子将药吞下,探出苍白的脸对着马局长道:“你要愿意,改天把你儿子带来我看看,地址岩月擎有……”
说完这句话,玻璃升起,黑色奔驰快驶离了高路口。
“好大的谱啊……”
王亮用肘子撞了下马局长,后者脸色不太好看。
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的宣传部副部长、文联主席开口道:“岩月擎先生,您这位朋友看着眼熟,好像报刊上见过……”
岩月擎耸了耸肩:“我涉足的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真正遇到相知相重的人却真的不多,他算是一个!诸位要是在出版文化圈子混的,大概听说过傅叶这个名字吧!”
“傅、傅叶……”
文联主席和薛莹几乎同时一怔,终于遇上了这一晚上最吃惊的事。
“99年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进入了十八人的半长名单……你们知道吗?傅叶,傅叶,那个人就是傅叶啊……旅法作家!拒绝法国国籍的中国人!”
文联主席抓着身旁同事,兴奋地喊着。
因为岩月擎的身份,这次跟随分管宣传、文艺的薛莹副市长出来的多半都是浸淫在文化圈子好多年的官员,虽然这些人不一定听说过国内一些畅销书的作家,但是让他们说出一两部诺贝尔文学作品,那简直如同儿戏。
因为文化宣传的力度,以及语言限制,中国文学作品一直难以融入世界文学圈子,而瑞典文学院的评委又是亲一色的西方文人,一部地道的中国作品在翻译后很难保持原有语言特色,而丰富的明喻暗喻又是将书内在灵魂表现出来的重要方式,所以真正清醒的评论家都知道中国文学与诺贝尔文学奖的距离。
哪怕是提名!
忘了是零几年,巴金本来得到了推荐,可以参加诺贝尔评选,但是他的家人婉言谢绝,实在可惜,毕竟哪怕是通过第一轮审核进入半长名单也是极大的荣耀啊,而近十年夺得诺贝尔奖的高行健却也是外国国籍,就是因为这样,国外常常拿中国无法培养出“诺贝尔级作家”来打趣。
在中国社科院中文研究所,傅叶早已美名远扬。只是因为他旅居海外,而且性格孤僻行事低调,又不接受任何采访,所以认识他的人极少。
文联主席跟马局长讲解着他所知道的关于傅叶的谈资,而后者明显有点找不到北的感觉,脑子里一心规划着怎么才能让儿子和那女孩在一起,虽然傅叶有点谱大,但就算过气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换句话说,那个叫岑琦的女孩极有可能成为中国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家乃至成就最高作家的继承人,如果搭不上这趟车,天知道几个月后的行情该会是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就在这时,岩月擎又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其实……上周我接到了瑞典文学院的通知,傅叶于o年完成的新书《夏之夏至》已经在五月底进入了决选名单,据我能得到的内部消息,瑞典文学院对傅叶的这部作品比较看好,其中一个恕我不能说出姓名的主审评委给出的理由是,‘将生命中细微末节的得与失进行了诠释,并为人类文明、信仰、和灵魂提供了三位一体的参考。’因为考虑到评委会口味,原版是法文,不过遗憾的是整个版权在贝塔斯曼集团,对于中文,还不准备放开!我想董事会也在等待九月份的结果……还有,马局长,虽然傅叶不善于交际,脾气也不好,但你如果找到了这样的亲家,我只能说,你太幸运了!”
见诸人都楞住了,仿若听一部有声,岩月擎搔了搔亚麻色头上的雨水,无奈道:“各位,雨又下大了,难道我们不该在这样美丽的雨夜里举杯欢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