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说:“你的耳聋?我是蛮话,你不省得?你偷吃了人参果,怎么不容我说。
唐僧道:“人参果怎么模样?”明月道:“才拿来与你吃,你说象孩童的不是?”
唐僧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出家人,受贵观观主的恩情,得以品尝如此美味,再者说出家人,偷盗乃是明明白白的戒律清规,就是害了馋痞,也不敢干这贼事。不要错怪了人。”
清风道:“你虽不曾吃,还有手下人要偷吃的哩。”
三藏道:“这等也说得是,你且莫嚷,等我问他们看。果若是偷了,教他赔你。”
明月道:“赔呀!就有钱那里去买?”
三藏道:“纵有钱没处买呵,常言道,仁义值千金。教他陪你个礼,便罢了。也还不知是他不是他哩。”
明月道:“怎的不是他?他那里分不均,还在那里嚷哩。”
三藏叫声:“徒弟,且都来。”
沙僧听见道:“不好了,决撒了!老师父叫我们,小道童胡厮骂,不是旧话儿走了风,却是甚的?”
行者道:“活羞杀人,这个不过是饮食之类。若说出来,就是我们偷嘴了,只是莫认。”
八戒道:“正是,正是,昧了罢。”
他三人只得出了厨房,走上殿去。
却说他兄弟三众,到了殿上,对师父道:“饭将熟了,叫我们怎的?”
三藏道:“徒弟,不是问饭。他这观里,有什么人参果,似孩子一般的东西,你们是那一个偷他的吃了?”
八戒道:“我老实,不晓得,不曾见。”
清风道:“笑的就是他,笑的就是他!”
行者喝道:“我老孙生的是这个笑容儿,莫成为你不见了什么果子,就不容我笑?”
三藏道:“徒弟息怒,我们是出家人,休打诳语,莫吃昧心食,果然吃了他的,陪他个礼罢,何苦这般抵赖?”
行者见师父说得有理,他就实说道:“师父,不干我事,是八戒隔壁听见那两个道童吃什么人参果,他想一个儿尝新,着老孙去打了三个,我兄弟各人吃了一个。如今吃也吃了,待要怎么?”
明月道:“偷了我四个,这和尚还说不是贼哩!”
八戒道:“阿弥陀佛!既是偷了四个,怎么只拿出三个来分,预先就打起一个偏手?”
那呆子倒转胡嚷。二仙童问得是实,越加毁骂。就恨得个大圣钢牙咬响,火眼睁圆,把条金箍棒揝了又揝,忍了又忍道:“这童子这样可恶,只说当面打人也罢,受他些气儿,等我送他一个绝后计,教他大家都吃不成!”
好行者,把脑后的毫毛拔了一根,吹口仙气,叫:“变!”
变做个假行者,跟定唐僧,陪着悟能、悟净,忍受着道童嚷骂。他的真身出一个神,纵云头跳将起去,径到人参园里,掣金箍棒往树上乒乓一下,又使个推山移岭的神力,把树一推推倒。可怜叶落桠开根出土,道人断绝草还丹!那大圣推倒树,却在枝儿上寻果子,那里得有半个?
原来这宝贝遇金而落,他的棒刃头却是金裹之物,况铁又是五金之类,所以敲着就振下来,既下来,又遇土而入,因此上边再没一个果子。
他道:“好,好,好!大家散火!”
他收了铁棒,径往前来,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那些人肉眼凡胎,看不明白。
却说那仙童骂彀多时,清风道:“明月,这些和尚也受得气哩,我们就象骂鸡一般,骂了这半会,通没个招声,想必他不曾偷吃。倘或树高叶密,数得不明,不要诳骂了他!我和你再去查查。”
明月道:“也说得是。”
他两个果又到园中,只见那树倒桠开,果无叶落,唬得清风脚软跌根头,明月腰酥打骸垢。那两个魂飞魄散,有诗为证,诗曰:
三藏西临万寿山,悟空断送草还丹。桠开叶落仙根露,明月清风心胆寒。
他两个倒在尘埃,语言颠倒,只叫:“怎的好,怎的好!害了我五庄观里的丹头,断绝我仙家的苗裔!师父来家,我两个怎的回话?”
明月道:“师兄莫嚷,我们且整了衣冠,莫要惊张了这几个和尚。这个没有别人,定是那个毛脸雷公嘴的那厮,他来出神弄法,坏了我们的宝贝。
若是与他分说,那厮毕竟抵赖,定要与他相争,争起来,就要交手相打,你想我们两个,怎么敌得过他四个?且不如去哄他一哄,只说果子不少,我们错数了,转与他陪个不是。
他们的饭已熟了,等他吃饭时,再贴他些儿小菜。他一家拿着一个碗,你却站在门左,我却站在门右,扑的把门关倒,把锁锁住,将这几层门都锁了,不要放他,待师父来家,凭他怎的处置。
他又是师父的故人,饶了他,也是师父的人情;不饶他,我们也拿住个贼在,庶几可以免我等之罪。”
清风闻言道:“有理,有理!”
他两个强打精神,勉生欢喜,从后园中径来殿上,对唐僧控背躬身道:“师父,适间言语粗俗,多有冲撞,莫怪,莫怪。”
三藏问道:“此话怎么如此说道?”
清风道:“果子不少,只因树高叶密,我等不曾看得明白。我等才然又去查查,还是原数。”
那八戒就趁脚儿跷道:“你这个童儿,年幼不知事体,就来乱骂,白口咀咒,枉赖了我们也!不当人子!”
行者心上明白,口里不言,心中暗想道:“是谎,是谎!果子已是了帐,怎的说这般话?想必有起死回生之法。”
三藏道:“既如此,盛将饭来,我们吃了去罢。”
那八戒便去盛饭,沙僧安放桌椅。二童忙取小菜,却是些酱瓜、酱茄、糟萝卜、醋豆角、腌窝蕖、绰芥菜,共排了七八碟儿,与师徒们吃饭。又提一壶好茶,两个茶钟,伺候左右。
那师徒四众,却才拿起碗来,这童儿一边一个,扑的把门关上,插上一把两腘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