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共舞。
无论是龙背上的骑士之舞,还是龙息冲击中的狂热之舞,亦或是龙爪下的死亡之舞,都是所有冒险者衷心向往的大浪漫。对于凡夫俗子来说,只要有一次任何性质与龙的接触,就能吹嘘一辈子了。
但是如果不去熔炉战场,即使是广大的西境,龙族出现的概率也是极低的。
巨龙,毕竟是巅峰物种。
龙族就好比西境三十二行省的总督、神圣夜厅的主祭,绝非平民想见能见。因此,多数人头脑发热,豪情层涌的时候,多半选择去酒馆喝上一杯罢了。而身在落日城,他们去的地方必然首选第三大道的那一家。
这家酒馆的名字就叫做“与龙共舞”。
落日城执行夜禁,夜晚的酒馆外围搭了一层遮光的蓬帐,门窗也是几乎不打开的。夏夜的凉风随着星光,自天上来,酒馆的屋顶开了十几扇天窗。在夜厅势力活跃的行省,酒馆一般都是这般结构布置,这样抬头就能看见深邃夜空的布局,小酌痛饮倒也快畅。
晚上是酒馆最热闹的时候,夜禁也降低不了酒精的诱惑。与龙共舞座无虚席,吵吵嚷嚷,酒杯乱撞。既清纯又可爱还打扮性感的女招待们穿梭在酒客之中,个个表现的游刃有余,她们早习惯了这种热烈的气氛,颇有技巧性的话语和肢体动作使酒水平添几分香浓,这也给她们带来了丰厚的小费。
酒馆吧台的角落,光亮沉黯,那里独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配着苍白的脸色和平淡的表情,显得安静而落寞,在酒馆里颇为另类。他见到右手方的酒保开始歇着擦汗,便借机弹过去一枚银币,道:“龙炎,满杯,谢谢。”
酒保是个留着精致胡须的中年人,他手心托着银币,有些为难的道:“小兄弟,那个活儿,我真的不能给你。”
少年清秀的脸庞露出笑意,道:“没关系,一直承蒙您的照顾了,隆哥。”
龙炎酒属于高度烈酒,是与龙共舞的独家秘制招牌。它的价格高过麦酒、果酒、红酒等普通酒水,但这也只是针对市井酒鬼们的消费能力而言。龙炎并非奢侈品。满杯龙炎的价值还无法和一枚要塞银币等价。
少年的慷慨付费带着额外的意图。
酒馆是消息灵通的所在,与龙共舞酒馆又有一层更特殊的身份。作为落日城半公开的任务中介地点,商业协会、行会乃至市政厅等组织机构经常通过与龙共舞发布一些秘密悬赏。
酒保隆哥就是掌握渠道的可靠人士。
隆哥知道这个少年已经连续半个月来到与龙共舞,喝酒只点龙炎。
一杯龙炎付一枚银币。
少年这样做,所为的就是一个任务。
云雾山谷的迷途人。
隆哥和少年已经有过数次愉快的合作,少年的身手很不错,从不失手逾期,是个大有前途的冒险新秀。一般的任务他就交出去了。但云雾山谷的迷途人这个任务委托人的来头很大,任务艰巨,不是单人可以胜任的。
拒绝是为了少年好。
隆哥端来一杯龙炎。他自己也调了一杯红茶,趁着休息的功夫儿,他坐在少年对面,用毛巾擦着桌子,道:“少喝点,我看你也有心事,这酒上瘾伤身。”
少年用手缓缓转着吧台上的酒杯,金黄的酒液的确像是凝化的龙炎,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少年紧抿嘴唇,皱着眉。
酒馆各色人等经流,隆哥算是阅人无数,他看过的悲伤喜悦得意沮丧多了去了。不过他却有点看不透眼前的少年,有的时候少年的话语他也极难理解。
少年忽然问道:“隆哥,你记得多久之前的事情?”
这句便是了。
隆哥想了想,还是和以前一样回答道:“小时候住在星链群岛的冬岛,最早的一些事情很模糊了,只记得大体的印象。比如暖洋洋的海风,吹得人很舒服,大海一望无尽,总有远处的白帆归来,十分美好。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忘掉什么,我的记忆力很好的。”
这个话题少年之前已经问过两次。
第一次问的时候,少年坚持说记忆是可以植入和篡改的。真的能吗?怎么做到的呢?大魔导师们新研究出来的魅惑技能吗?
隆哥是半信半疑的。
“是吗?”少年眼神闪烁,道:“我原先居住的家园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那里的建筑物很高,高过落日城的城墙,那里的种族很单一,只有人族。人们驱使着金属制作的傀儡,上天入地,也是几乎无所不能。不过啊,那里没有这么璀璨的夜空。”
“美好的夜晚是因为至高君王的赐福。”这番新鲜的言论隆哥倒是首次听到,中年酒保说着所有西境人都习以为常的话,叹口气道:“你已经醉了。”
少年举起酒杯,笑道:“我还没喝呢,怎么会醉。”
说罢,他一饮而尽。
据说这才是龙炎酒最正宗的喝法,但是很少有人敢这么喝龙炎酒,因为那和一头喷吐龙息的巨龙接吻没什么差别。
少年苍白的脸腮微微泛红,旁边的人却全被吓住了。
两秒寂静。
之后十秒尽是震天的口哨声和叫好声。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招待缓过神,目露异彩,哎哟着就往少年身上凑。
隆哥却挥着手,呶着嘴,像赶苍蝇一般的示意着。这种事他做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少年模样好看,气质独特,光在那里一坐,桃花指数就很高,若是喝了酒,百分百触发搭讪类事件。
女招待向少年抛了一记媚眼,不情不愿的走开了。
隆哥小声道:“这里的妞儿不固定,今天在这里干活,明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有一些喜欢顺手牵羊,手脚不怎么干净,还是少碰为妙,你别怪我哦。”
少年诚挚的道:“谢谢你。”
隆哥饮完红茶。他离开前,身体前倾,拍拍少年的肩膀,道:“有好的任务,我会给你预留的。”
少年“嗯”了一声,坐着不动。
别看他表面没啥事,其实高浓度的龙炎酒已经在他的体内掀倒了一座火山,少年感觉奔流的血液好似滚烫的熔浆,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心跳如鼓,但他一声不吭,这种程度与曾经历的强烈情绪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彻底开了封的自我,那才是一瓶浓烈到失控的酒。
这时候,酒吧的门扉推开,进来了一只冒险队伍。
这支队伍装备齐整,人员配置也相当不错。
有拿着藤绞法杖神态温和的年轻人。有双手抱胸,背负大盾的敦实壮汉。有眼神闪烁,腰间配剑的中年剑士。有嬉皮笑脸,背着长弓的少女。还有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者。
明眼人一看,大约就明白年轻人是法师,背盾的壮汉和剑士是战士,少女是弓手猎人,老者差不多是牧师。他们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一枚镶嵌红宝石的别针。
这枚别针在落日城颇有名气。
它是冒险队伍“红宝石之吻”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