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甲板上回到自己房间后,谢莎顺着中午的借口,干脆地装病,让女仆茱蒂将晚餐送到了房间来,免得遇到卡尔尴尬。
经过一个下午的胡思乱想,谢莎算是想明白了。卡尔今天的举动,应当是被萝丝的冷淡刺激的。她仔细回想了下午的对话,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只说他可以随时更换未婚妻,只是对萝丝的冷淡不满吧?所以,她根本没必要多想什么。
更何况,她现在该着眼于尽快找到自己的对手,以及泰坦尼克号的存还,而不是这些小事。
只是,脑中不断闪过那个深吻的画面,让谢莎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唇,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火热的触感和奇妙的酥麻。
当晚,在雪堡停靠了两个小时之后,泰坦尼克号再次,向昆士敦驶去。
萝丝在晚餐后来看望谢莎,对她的身体状况很是忧心。谢莎反过来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没事,明天就能活蹦乱跳。萝丝观察确定谢莎气色确实不错,才安下心来。
十一日早上,谢莎独自在房中吃完早餐后想出去走走,熟悉泰坦尼克号的构造,却被萝丝以外头风大为理由阻止。
谢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弱不禁风一推就倒的林妹妹。但看到萝丝担忧的眼神,她压下抗议,乖乖地待在了房间里。
中午,船在昆士敦停留了一个半小时,上客载邮件,于下午两点再次起锚,驶向纽约。
在谢莎的脆弱眼神攻势下,萝丝终于同意她走出房门。两人一起参加了中午的聚餐。
午餐的人员组成并不单纯,除了萝丝卡尔布克特太太,还包括那位白星董事伊斯梅先生,跟谢莎闹过矛盾的安德鲁斯,以及一位胖胖的在雪堡上船的叫玛格丽特?布朗的女士,她的丈夫发现了金矿,她也跟着跻身上流社会。
令谢莎高兴的是,安德鲁斯并非小气的男人,此时就像是没有发生当初的争执,照旧跟她热情地打着招呼。
座位的安排很令谢莎满意。跟她同坐这张长方形桌子一边的是卡尔和萝丝,卡尔和她分别在萝丝两边。这使得谢莎既不用与卡尔相邻,也不用跟他有眼神交流,简直是美妙无比的座位。
伊斯梅先生是个自大又愚蠢的男人――就谢莎的观察来看――他介绍了安德鲁斯的工作,从安德鲁斯谈起泰坦尼克号时对他的恭维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谢莎就坐在安德鲁斯对面,在对方谈到泰坦尼克号时会竖起耳朵听,但却几次被伊斯梅先生无聊的插话打断。对此,萝丝显然也很不满。谢莎可以看到萝丝放在餐桌下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好像下一刻就要挥拳出手。
谢莎忽然握住了萝丝的手,平静地望着对方看过来的双眼。
仿佛从谢莎这里得到了力量,萝丝扯了扯嘴角,拳头慢慢松开。
餐前的短暂聊天结束,众人开始点菜。
但谢莎没想到,点菜也能出岔子。
她爱吃肉,依然点了牛排。她话音刚落,卡尔却说:“给她一份蔬菜沙拉,她的身体刚好。”
“……”谢莎现在还不敢跟卡尔的话,但她很不想吃菜。她本来就是装病,现在却被以这个理由剥夺吃肉的权利……好吧,她忍。
谢莎低头纠结着,侧旁却似有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确信那个方向不是卡尔,谢莎慢慢扭头,对上了布克特夫人那平板的目光。布克特太太的目光里有一种将她看穿的通透,让她脊背发凉。
谢莎连忙收回了视线,心中直叫屈。这种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人误会,她还无法解释的情况,太让她郁闷了。
“给我们两份羊排,三分熟,加点薄荷酱。”卡尔丝毫没有注意身旁隔着一个人处的视线纠缠,对服务生说。服务生点头记下了,卡尔才去问萝丝:“你喜欢羊排的吧?”
说话间,他的视线越过萝丝的肩膀,落在为减小存在感,几乎缩成一团的谢莎身上。
在他弄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在一切明朗化之前,他决定按兵不动。
萝丝对卡尔露出一个难看之极的笑,没有答他。
玛格丽特?布朗在对面望着这有趣的一家,呵呵笑道:“卡尔,你还要帮她切肉吗?”
谁都能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意味。
卡尔只是挑眉笑了笑,并不回答。
感觉到布克特夫人的视线终于从自己身上挪开,谢莎松了口气,挺直胸膛,拿起桌上的果汁解渴。
这个时候,餐桌上的话题转到了泰坦尼克号的名字上,伊斯梅先生先生对于自己给泰坦尼克号取的这个代表了“硕大无比”的名字十分得意。
博览群书的萝丝此时接道:“伊斯梅先生,你知道佛洛依德吗?他研究男性对尺寸的重视,你可能有兴趣。”
“噗。”
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的谢莎甫一听到这个如此开放的话题,没忍住将口中正要下咽的果汁喷了出来。
幸好她口中含着的果汁并不多,只将自己面前的盘子淋了个透,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效果。然而她这一极度失礼行为,却得到了全桌人的注目。
这个时候,谢莎发觉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卡尔曾经提到过的问题――她的名声恐怕就这么被她自己的无礼行为弄坏了,以后跟随她的将是粗鄙之类并不好听的形容词。
坐在谢莎身边的萝丝侧头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确:你惨了。
谢莎连忙用餐巾擦去嘴角残留的水滴,几乎快把头垂到桌子底下去,“十分对不起,我失礼了!抱歉,我失陪一下。”
不敢再待下去面对布克特太太的视线凌迟,谢莎快速起身往外走去。
“我去看看她。”早厌倦了这场午餐的萝丝也立刻站了起来,追着谢莎而去。
剩下的几人沉默了几秒,便开始了新的话题,仿佛刚才的插曲并未发生过。只有卡尔看着谢莎座位面前的那盘狼藉,暗暗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上了甲板,谢莎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海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长发,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这美妙的自然恩赐。蓝天,白云,海鸥,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肚子好像有点饿。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块面包。
谢莎眨眨眼,几乎以为这是自己做梦产生的幻觉,但面包的甜香冲入她的鼻腔,让她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我悄悄带出来的。”萝丝将面包递给谢莎,微微一笑。
“谢谢。”谢莎连忙接过,随即又意识到什么,忍耐地用纯淑女的吃法一点一点掰下来送入口中。
姐妹俩安静地靠在通向头等舱餐厅的甲板栏杆上,望着下层的甲板,以及更远些的水天一线。
谢莎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杰克。
此刻,他正仰着头,望着这边,视线定定地落在毫无所觉的萝丝身上。
谢莎一直认为,萝丝和杰克,正是因为有了彼此,有了这场高于生命的爱恋,才拥有了完整的人生,因此她并不会刻意去阻止两人的发展。
她要阻止的,只是泰坦尼克号的沉没而已。
还有,她要找出她的对手。
晚上头等舱有一个宴会――不,应该说,晚上头等舱总有宴会――谢莎早早的就准备了起来。
宴会是最好的接触他人的时机,她要趁这个机会找出她的对手。
通往宴会大厅的是一个大楼梯,这是全船最豪华的楼梯,巨大而华丽,楼梯顶部的穹顶玻璃制,白天太阳光透进来,让这个大楼梯显得金碧辉煌,晚上则因内部灯光而使得月光的清辉并不明显。
谢莎挽着萝丝的手臂,两人跟在布克特太太和卡尔身后,步入了宴会大厅。
萝丝不爱这样的活动,但一直被迫参加,早将宴会中这些原本就有来往的大人物记得清清楚楚,悄悄地给谢莎介绍。
“那是罗仕女伯爵。”
“约翰?杰可布?亚士德,船上最有钱的男人,他妻子跟我差不多大,却已经怀孕了。”
“那是古根汉先生和他的……情妇。”
“这边的是柯士摩爵士和露锡儿,她设计性感内衣,深受皇室的宠爱。”
“那是波士顿道森家族的两个女儿,伊莉莎白?道森和维罗妮卡?道森。”
“她们之间的那位英俊男人是威尔?琼斯,纽约有名的黄金单身汉。”
“……”
萝丝一一介绍着宴会中的人,谢莎一边努力去记,一边观察着他们,妄图找出自己那个不知名的对手。然而她除了知道对方出现在那次午餐的餐厅里之外,连对方是男是女,是不是在这个宴会大厅里都不知道。
头等舱的人虽没有其他两等那么多,也有三百多人,要从这么多人中找到自己的对手,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她唯一觉得庆幸的,就是“她找不到对方,对方一定也找不到她”这点了。
又在宴会中待了会儿,在角落里装足了雕像的谢莎终于受不了这令她倍感无趣的环境,对萝丝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宴会大厅。
她一路疾行,一直走到了船尾甲板上才停下。
从这个位置看天上的星星,十分美妙。
微微仰着头,便能让视野中只剩如同荧光洒满纯黑绒布的星空。那样广阔而辽远的夜空,让人由心底生出渺小和自卑感。
康德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能深深地震撼人的心灵,一是人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另一个则是我们头顶的灿烂星空。
原本的谢莎一直深信,在她有生之年,科技一定能迅速发展到她也有机会登上外太空,近距离接触那令她深深迷恋的星辰大海。
看了很久,直到心中的烦躁都平息,脖子也快僵直了,谢莎才低头揉着脖子,缓解酸胀。
就在她想转身回去时,她的背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她整个人便往前一倾,撞在了只到她腰的栏杆上。前倾的势头未尽,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翻过了栏杆,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