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延安西路末端的一栋西式别墅外,许黑色大衣的人在院墙外面巡弋着,一共有十多个人,每个人的神色都很诡秘。『泡書』此时天色渐渐已晚,整个上海暗涛汹涌的局势,似乎已经平息下来了,督军署的青壮派军官果然出手迅猛,短短十几个时,几乎已经完全夺取了上海的统治权。
别墅二楼一件没有窗户的隔间里,个原是上海军政界宿老的人物,现在都是一筹莫展的样子。恍恍惚惚的灯光照射下,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低沉,也显得这个不大的房间气氛萧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倪宽在房间里心烦意乱的来回踱步,嘴中一直不停的抱怨宣泄着。他身穿着副师长的军服,胸襟的纽扣却全部解开了,在配上他一副气势汹汹的神态,倒是活像一个兵痞。“李振宁这乳臭未干的兔崽子,竟然敢趁虚而入,把115师两个旅的军官都拐骗走了。”
倪宽算得上是郑汝成最资深的部下了,从郑汝成还在海军处的时候,就是其侍卫官。后来郑汝成调任上海镇守使,他更是得以重用,直接升职为第7旅旅长,只到几个月前上海成立了新115师之后,又被升任为副师长。所以他对于郑汝成的知遇之恩,还是铭记于心的,只是他性格是一个大老粗,有勇无谋。
一个少校忽然道:“倪师长,督军署的人只是调走了上海大营的军官,但是士兵还是原来的士兵,尤其是7旅的弟兄,肯定还是愿意追随师长你的。我想,不如我们现在秘密返回大营,召集士兵们反扑督军署吧。”
“糊涂!”坐在一旁圆桌上方的一个年过半百地老人,冷不防的瞪了少校一眼。他就是继任陈晃成为江南制造局新总督理的郭恒。虽然民国成立也都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依然保持着清王朝时候的须髯,只是因为政治身份的原因,才勉强剃掉了辫子,现在后脑勺上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半截辫梆子的。
“上海大营是什么地方?现在可以,谁掌握了上海大营谁就能统治上海,我们知道这一,李振宁他可也不傻。别上海大营军官全部替换了,估计通往大营的路线也被戒严了,现在过去,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郭恒冷冷地道,脸上也是一阵烦乱不堪。
郭恒在光绪年的时候,就一直是属于保皇立宪的政治立场,就是到了现在还经常与徐州地辫子军张勋有联系。虽然他为人保守古旧,但是脑子还是极为灵光,一直都是郑汝成的智囊军师。
少校被郭恒的尴尬了起来,退到了一边不做声了。
“郑公地一片基业,难道就真的要拱手相让了吗?就算拱手相让也轮不到督军署的人啊!”倪宽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但同时也暴露了在场所有人私心的一面。
上海虽然是一个势力复杂地地方。但是好歹是一块地盘。对于倪宽、林祖年等这些人物来。能够自立门户当然最好地了。郑汝成意外而死。倪宽和林祖年这些原本没有野心地人。也觉得是时候谋取自己一份利益了。
林祖年叹息了一声。在镇守使署衙里。他一直都扮演一个圆滑懦弱地角色。但是他地心腹部下却都是知道地。整个上海除了郑汝成之外。排在第二地狠角色就是他。
“上海就算我们谋不得。也决不能让李振宁和徐邵文谋得。两个臭子自以为在山东打了日本一仗。就可以池功自傲了。简直是痴心妄想。”昏沉地灯光映在林祖年地脸上。显出了一片阴鸷。
“那。林副官你可有什么计划吗?”一个江南制造局地官员问道。
林祖年沉默了一阵。就在这个时候。隔间地门被敲响了起来。一个军官摸样地人走上前去。拉开了门缝看了看。才放心地让门外地人进来。
走进来地人是一个身穿绸缎褂子地商人。长相就是财大气粗地摸样。年纪大约五十多岁了。而跟在这个商人后面地。还有一个年轻地后生。穿着一身西服。脸色颇有一阵傲慢。这个年轻后生不是别人。正是虞家二少爷虞少炎。
“虞老板来了!”林祖年站起身来,一副和颜笑容的迎着走了过来。
不用多,穿绸缎褂子的中年商人正是虞少炎的父亲,上海商界大亨虞孟庆。
他看到林祖年迎过来,立刻也换上一副和气笑容,哈哈的道:“唉,林长官,让各位委屈在这里,还真是过意不去呀。”
这栋在公共租界的别墅,是属于虞孟庆的物业,而在别墅外面巡视的黑衣人,一部分是虞孟庆蓄养的打手,另外一部分则是林祖年、倪宽等人的心腹警卫员。当郑汝成刚刚升任上海镇守使的时候,虞孟庆就跟郑汝成的部下混的一片火热,官和商勾结已经是上海资产阶级生存的基础要求了。
“瞧虞老板的,要不是虞老板鼎力相助,我们恐怕还没这般福气坐在这里了。”林祖年寒暄了一阵,然后邀请虞老板坐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军政官员都是与虞孟庆有认识的,所以相互介绍的环节就免除了。林祖年犹豫了一番,然后硬着头皮问了道:“虞老板,这外面的情况如何了?”毕竟以前是虞孟庆有求于自己,但是现在自己失势,情况就有些尴尬了。
虞孟庆是一个非常懂得势利的人,原本上海政权变更,林祖年这批人顺应了督军署保留原职倒还好,然而他们偏偏要与督军署少壮派军官斗争,弄得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按照是他以前的性子,肯定不会帮助这些失势的官员。
但是虞孟庆在江湖上打滚了这么多年,还是很清楚为什么林祖年这些人不会向督军署少壮派军官投诚,那是因为他们是真真切切对督军署怀恨在心。就算是假装投诚,很快就会被李振宁和徐邵文拆散和冷落起来,日后想要东山再起就难了。
虞孟庆之所以现在要帮助林祖年等人,最大的原因是他很憎恶李振宁的父亲李万齐。李万齐上次进行国际投机军火,这种大买卖竟然没有找自己,很显然是一种偏见。看着
、虞洽卿等人赚了一大笔钱,他心里自然是恨的牙痒
更气愤地是,李万齐这几个月来仗着自己儿子是上海督办,不断扶持严五爷来抢夺虞家的娱乐产业。到今天韦斯顿会所都开了三家夜总会了,让虞孟庆委实损失了不少了。这个口气他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报复。
现在林祖年等人要对付李振宁,虞孟庆只需要在一旁提供一些物力帮助,就算失败了,他也可以全身而退,何乐而不为呢?
“唉,情况恐怕对林长官你们不利呀,李家那子已经彻底掌控了全上海的局面,诸如警察局、交通部和邮政局全部都由督军署的人接管了。而且,就连郑公的部下当中,不少年轻的军官也转而支持督军署了。”虞孟庆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脸色一片忧虑。
倪宽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李振宁还真是迅速的很呐。”
林祖年眉宇拧得越来越厉害,叹道:“照这样下去,恐怕单凭我们这人这势力,是没办法有做为的了。”
“虞老板,工商界地老板们是什么态度,如果虞老板能做个牵线,让工商界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件事或许还有余地。”郭恒在略略沉思了一下之后,飞快的向虞孟庆问道。
虞孟庆苦苦的笑了笑,道:“郭大人您还别午地时候,李万齐那个老狐狸已经召集了许多大老板,准备联合起来支持督军署接管上海政权。嘿嘿,那老家伙也给我了一张请柬,虽然我去了,但是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嘶,李万齐还真是看得透彻呀。”郭恒冷冷的了一句。
林祖年在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之后,无奈的道:“看来,我们真地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徐邵文虽然在山东,但是他的名声却能影响上海的民众团体,而李振宁的老爹李万齐则能动员工商界。”
“更可恶的,现在除了上海大营的武装力量之外,就只有李鼎新地海军,可是李鼎新还是欠徐邵文人情的,他是不可能帮我们了。”倪宽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隔间里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到这个份上似乎已经真的没有什么余地了。督军署地行事非常果断很迅速,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如果是我,让一个军校都还没毕业地毛头子坏了大局,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这个时候,虞孟庆的二儿子虞少炎冷冷的冒了一句。
所有人都看了虞少炎一眼,郭恒和倪宽露出了愠色,但是碍于虞孟庆的脸面没有什么。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虞少炎不过是一个二世祖都敢在这种场合插嘴,让林祖年等人心中不是滋味。
“少炎,这里轮得到你话吗?”虞孟庆责备的瞪了虞少炎一眼,转而对林祖年等人道,“林长官,犬子管教不严,让林长官见笑了。”
林祖年微微的笑了笑,表情却渐渐变得阴狠起来,道:“不过,令郎所的也没错。上海是郑公的心血,岂能就这么简单让外人窃走了呢?”
虞孟庆诧异了一下,问道:“林长官打算怎么做呢?”
林祖年想了想,道:“我们会尽快联系松江镇守使杨善德将军,让其助我们一臂之力。如果杨善德肯出手,到时候倪师长在找时机重返驻军大营召集旧部,也许还是有转机的。”
“杨善德?”郭恒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番,然后道,“杨善德此人野心不,恐怕如果让他得知了郑公去世的消息,只会让他对上海图谋不轨呀。”
“即便便宜了杨善德,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在他手下混一个一官半职,总好过让徐邵文和李振宁这些辈呼来唤去的好。”林祖年出了自己的看法。
“林副官的没错,上海我们已经拿不下来了,也就没必要再去争什么,但是决计不能便宜了李振宁和徐邵文。”倪宽狠狠的了道。
“但是,就算我们要出此下策,也必须让李振宁毫无防备呀。李振宁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上海,自然也会看出近在咫尺的威胁。杨善德手上有一个师的兵力,驻扎在苏州,距离上海不过百余里,上海政权动荡的时候,李振宁肯定会想法设法防备杨善德的。”郭恒在仔细的分析了一阵子后,缓缓的开口了道。
“看来,我们现在得想方设法给李振宁制造麻烦。”林祖年阴郁的了道。
郑汝成身死后的第二天,上海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正常,上海镇守使署衙目前的官员都联名向北京报知了此事,同时都强烈推举李振宁接手上海的军政权。若是换作平常,袁世凯可能会犹豫这件事,毕竟徐邵文和李振宁两个毛头子展的也太快了一些,但是眼下他必须全心全意去准备称帝的事情,而且既然李振宁能够胜任上海镇守使的职责,干脆也顺便卖一个人情过去,同时也能方便自己称帝时候能够获得上海方面的支持。
于是,当天下午北京方面就回复了电报,准许李振宁为代上海镇守使,同时厚葬郑汝成,严厉缉拿凶手余党。
经过一天一夜的忙碌,李振宁掌握了上海的全部军政大权,包括上海大营的第7旅和11旅的部队,也全部都在接受了新的军饷标准之后,对督军署表示了忠心。至于还被软禁在虹口租界的原军官,李振宁暂时还没有打算释放他们,但是每天的生活照料还是很不错的,吃的好睡的好,还能享受当洋人的牌局和室内曲棍球运动等等。
这些军官的善后处理问题,还得等到徐邵文从山东回来之后,一起商议了再做定论。更何况现在这些军官虽然各自都明白自己身处软禁,但是却从对待自己的待遇中也可以体会到,督军署的人不会故意为难的,等待摆明了立场之后,就能平安归去了。因此,他们还算是老实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