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学生从那一天后,就再也没见过宁素,她干脆利落地办了转学,离开了这个学校。
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何娇,所有人都没想到宁素会起诉对方,还胜诉了。
一中失去了这个毒瘤后,风气也为之一清,跟着何娇耀武扬威的人也夹起尾巴,不敢再如往常那般嚣张;身处校园暴力却不敢反抗的其他人仿佛找到了另一种抗争的途径;其他人想到何娇的下场,想欺负谁也有了顾忌,毕竟你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宁素。
时间如流水逝去,很快,他们就迎来了高考。肖尧在柳依依的帮助下蹭上了一班的尾巴,两个人约定考同一个地方的大学;白琳和张浩成了欢喜冤家,只不过没有挑明,张浩也努力想走艺术生的路线。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柳依依依旧夺得魁首,将省状元收入囊中,顶尖高校纷纷向她抛来橄榄枝;肖尧则超常发挥,考上了京市的一所大学;白琳和张浩也得到了理想的成绩,还走到了一起。
一场高考,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是这时,一中的众人再次听见了宁素的消息。
京市的高考状元,同时也是全国状元,总分739,只有语文扣了十一分。
这位状元的名字就是宁素。
报纸上配的一张图片,模糊的侧颜,熟悉的蜿蜒伤痕,被簇拥着离开的少女正是他们过去的同学。
她所在的沧海高中老师非常谦逊,一再表示没有教导什么。网上被采访的学生大喇喇说出实情:“你说高考状元?要不是这次考试我都不知道我们学校真有这个人,她一次都没来过学校,只有每次考试的时候,才会看见她的名字挂在第一个,压了第二名的学神十几分。
我们私下都怀疑是不是真有这个人,还是学校为了告诉我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虚构出来的形象。
你是没看过她的卷子,我们所有人都看过,只要考完试绝对一个班一份复印件。数学英语理综就没考过满分之外的成绩,简直不是人。”
董堂和其他任课老师看见这样的报道都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中的校长也觉得心里不得劲。
好好一个状元苗子,被自己硬生生推出去了,虽然如今的省状元也很好,可如果宁素还留在一中,全国状元此刻就是一中的金字招牌,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奇怪的是,一个从来没去上课却能够夺得状元的学生,这样有无数可探究的人物,却没有接受任何采访,关于她的消息也十分少,仅在网络上有小范围传播。
有关注的人看到这儿就懂了,这名学生一定有着强大的背景,才会如此神秘。
事实上,宁素的保密等级在这两年内已经升到了秦由的同级别,她自己不愿意资料暴露,段兴他们自然安排得明明白白,020也帮忙消去宁素在网络上的消息。
这段时期里宁素的成果不止一开始那一航空发动机,两年内,宁素完成了另一个航空发动机的研发,还参与了现有战机的改进,并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知识拿出来共享。
可以说,她一个人将在航空发动机上处于劣势,位于第二梯队的华国,拉到了世界顶尖水平,而这还不是她的极限。
她的年龄是最可怕的事情,也是华国高层最欣喜的事情。他们早明白自己捡到宝了,对于这样一个醉心科研,没什么要求也不胡乱搞事的工作者,他们只能大力支持,资金、人员、良好的环境,满足其一切要求,包括为她拿来沧海高中大小考试的卷子。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不能理解为什么宁素对考试的参与热情,不过想想很多行业大牛都有着怪癖,拿试卷当消遣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了。这样说服自己后,段兴他们还恶趣味地将宁素写完放在一旁的卷子送回沧海去,这才有了她的传说。
宁素本人对考试其实并不狂热,完全是出于系统和观众的怂恿,他们对考试抱有超乎寻常的热情,在弹幕和意识海里撒娇卖萌撒泼打滚央求宁素参与。他们也很有眼色,发现主播对此并不很排斥才这样肆无忌惮。
她也确实觉得可以拿试卷当放松的途径,毕竟华国居然不允许研究员持续工作时间太长,会要求强制假期,这一点宁素之前并没有料到。这大概是她对研究所最不满意,而对她百依百顺的研究所却绝对不改的一点。
020和观众这样积极的最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们开设的两个赌局,一个是赌宁素什么时候会打破三门满分的局面,一个是赌她的最高成绩会是多少,顺便一提,猜测最高分750的并不在少数,让人不禁怀疑他们的信任感到底从何而来。
赌局的结束时间是高考,下注后赚得盆满钵满的系统乐得打滚,它默默将一大部分星币划入宁素的账户,自己抱着小金库偷乐,系统也是有看中的东西的。
宁素则转身又投入到研发中。
三年后,华国郑重推出了新一代战机ns,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编号,领先于世界的性能。消息一出,外网许多人认定华国军方在吹牛,但随之而来的军演却让他们捂着脸把不满咽下去。
军事论坛上喜气洋洋,新一代战机的性能极为优秀,而一贯谨慎秉持中庸之道的华国愿意将这一代战机拿出来,也证明他们一定有更先进的战机,网民们搬着外网的报道评论,只觉得扬眉吐气。
同一年,华国出台了《反校园暴力法》,引起了轩然大波,校园暴力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成为年度热议。无数遭受过欺凌的人出来发声,也有很多正在遭受欺凌的人拿到了法律的武器,这样一部完善的法律给了许多人一针强心剂。
华国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或许有一天,校园暴力这个词会进入历史的尘埃里。
将研发战机的功劳拿去换来这一部法律的宁素听系统给她念着网上的评价,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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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后,已经和肖尧结为夫妻,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儿女都已长大成人的柳依依,接到了一中那一届同学聚会的邀请。
这是毕业后第一次聚会,上了大学之后,柳依依就和很多同学再无交集,如今拿着这张请柬,忆起过去的时光,她有些怀念地点头同意。
发起人包下了一整个酒店作为聚会的场所,柳依依到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来到酒店了。许多人都已是多年未见,他们身处各行各业,有的功成名就,有的小富即安,也有的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来来往往的人言谈都带着笑意,互相交换着名片,学生时期的龌龊随着时间变得浅淡,留下的大多是带着阳光的青春回忆。
在这些人里,肖尧和柳依依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岁月对美人极度偏爱,都不忍在她脸上烙下痕迹,柳依依没有了学生时期的青涩纯真,却多了一分优雅端庄,微微低头都若天鹅弯颈;肖尧也没有变成啤酒肚地中海的油腻大叔,而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只不过年少时的桀骜尽消,变得内敛从容,而商场上的打拼又让他多了一份气势,更为迷人。
他们一走进现场就被团团围住,各种寒暄恭维不绝于耳,只有走到原来一班的位置上,才觉得清静许多。
他们和以前同学聊着往昔,话题不自觉就转到宁素身上,她实在是给众人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宁素没有参加这次聚会,发起者也找不到她,自从她离开后就断了消息,而他们也自高考后,再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与宁素考入同一所大学的同学,也没有在新生报道时见过宁素的身影,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
然而现在提起宁素,他们也对年轻时的自己有些赧然。冷漠是会传染的,即使他们并没有真的动手欺负她,但对这个畏畏缩缩,脸上带着伤痕的同学也算不上友好,也有人不懂事的时候嘲笑过她,年少不懂事时的恶意,现在有时候想起都会觉得歉疚,也对她的脱胎换骨津津乐道。
如今打听不到宁素的现状,他们也觉得遗憾。
“如果宁素来同学会的话,我恐怕第一件事是说对不起。”
有一个女生抱着刚满月的孙女一边哄,一边这样感慨着,她抬头无意间瞥见酒店餐厅里的电视,突然没了声音。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纷纷愣住。柳依依叫来服务员,请她把音量开到最大,不止一班,所有人都扭头看向电视,热闹的聚会现场渐渐变得安静,电视里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也慢慢清晰。
“我国航空学家宁素女士,于今日凌晨04:32,在京市第一人民医院因病逝世,享年五十一岁…………”
随后是她一长串的功绩,和葬礼的安排出席,各界人士的悼念。
新闻上还播放了一段她主持研发工作的视频,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宁素带着一帮科研人员在一个庞大的机器旁忙碌着,她不时说着什么,身边的人员都满眼崇拜的看着她,做着笔记。
虽然头发花白,但依稀有着过去的影子,新闻上贴了一张她的黑白照片,那熟悉的伤痕让所有人都确认这就是他们以前的同学。
不过两分钟的新闻播报,却让他们足足缓了十分钟都没有缓过来。
这或许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同学是大佬,他们却没有一点骄傲欣喜,觉得沾光的时刻
。有人脑海里回响着新闻里那句,“当她研发出ns战机时,面对荣誉和奖励,她提出了出台校园暴力有关法规的提议”,觉得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
而柳依依还想着刚才视频里的身影,挺拔如青竹的背影,让她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早上,少女对她点头致意,融入人群,背影渐渐重叠,变成了现在的宁素。
同学聚会的气氛再也回不去,人们虽然还交谈着,却总像有什么东西压抑着那样,最后潦草收场。
还未远去的一中众人可能也没有想到,身后的酒店还有一位他们的同学,何娇坐在饭店对面的小餐馆里,想象着对面的热闹,却始终没有进去。
她知道自己再见到以前的同学,或许除了第一声招呼,剩下的都只是难堪。却忍不住还是在得知聚会后,前来看看。
她已经不再年轻,贫瘠的生活始终折磨着她,如今年过半百的她满脸皱纹,看上去几乎有六七十岁,此刻站在以前的同学面前,恐怕都认不出。
出狱后没有人来接她,回到家里却得知房子已经被继母卖了,家里的财产也都被卷走,她的父亲忍受不了牢里的苦,得知妻子卷款离开后选择了自杀,何娇觉得自己的父亲只是想逃避出狱后清贫的生活,他们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了。
她不怪何信厚,因为她也这样想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坚持活着。
亲戚对她避之不及,只资助了她几千块钱,想上学没有学校会接,也没有地方可去,身无分文且只有初中文凭的何娇又去混了社会,就这样堕落下去。
再次被抓去拘留的时候,何娇看着电视报道上肖尧自主创业,成为新兴企业家的消息,猛然醒悟。她去上了一个职业学校,至少学到了一点东西,出来后踏踏实实找了份工作,把过去的自己埋葬。
二十八岁时,她和丈夫结婚,没有爱情,只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所得的工资勉强糊口,生了一个孩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忙忙碌碌就是一辈子。
何娇看着新闻上播报的宁素去世的消息,时过多年,她终于从怨恨中清醒,当自己的孩子遭遇校园暴力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对其他人的伤害。
更可笑的是,最终拯救她孩子的那一部《反校园暴力法》,却是宁素推行的。
何娇望着场馆小电视上的新闻,留下了浑浊的泪水。
“对不起。”
低如蚊蚋的道歉一出口,便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