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道了声“是”,刚要去安排,却又被高拱叫住:“等等。”
下人立刻折回,躬身静候吩咐。
高拱道:“去把大门关上,告诉门房谁来了我都不见。”他想了想:“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体不适。”
“是,小人这就去吩咐。”
高拱点点头,又想了想,方才觉得没什么不妥,便到书房去了。
他去时书房还没人,便吩咐下人们先上茶。等到茶泡好端上来后,他要见的人才被带了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事宫中司礼监随堂太监陈洪。
说起来陈洪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高拱了,不是高拱不见他,而是他自己不想见。孟冲的突然失踪,宫中竟没有一个人敢提一句,那时陈洪便已经料到是孟冲败露了行迹,而处置他的只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黄锦。这么一来,黄锦也就成了首辅的人了。
陈洪虽然又急又怕,但也懂得分寸。并没有伸张什么,甚至连孟冲的事都没在高拱面前提过一句。他冷静下来一想,觉得孟冲多半是做了自己的替死鬼,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既然如此,这个黑锅不如让他继续背下去,自己只有装作若无其事,才能明哲保身,否则自己说不定也会像这孟冲一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不见了。
今日见高拱是不得不见,裕王登极已有几日了,内阁的事尚有定论。只是宫里。尤其是司礼监的事,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原本以为黄锦会离宫,只是现在黄锦还在,还是司礼监的掌印。什么时候走?走或不走?一点消息也没有。
高拱是答应过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陈洪面上虽不多说什么,但心里急。好不容易高拱要见他,便立刻找了个机会溜出宫来,只等着听高拱都说些什么。
高拱并不急着开口,而是让他先坐。陈洪依言坐下,高拱又让他喝茶。陈洪端起茶,刚端到嘴边又放了下去,道:“高大人找小人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高拱道:“有些话不便书信,怕被人看见留下把柄,所以才找你来当面说。”
“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高拱又道:“钦天监的事你也知道了。”
“略有耳闻。”又补充,“小人知道的也不多,很多事都只黄爷清楚。”事实上是黄锦事先打过招呼,不让司礼监的人出去议论这件事。
“那现在关于异象的事宫里怎么说?”
陈洪想了想,道:“皇上和黄爷什么话也没说,我们底下的人也说不得什么。”
高拱点了点头:“你觉得皇上的意思呢?”
陈洪忙道:“小人不知,小人如何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揣测圣意。”
“你急什么?”高拱审视着他,陈洪眼底的慌张很快化为了平静,却不说话。此刻他明白,沉默是对自己最好的方式。
高拱何尝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心中多出几分嫌恶来,若不是很多事还要用到陈洪,他早就当面斥责。他道:“我前些时日也向皇上提过你,希望皇上让你做这司礼监的掌印。”
陈洪一听眼前一亮,顿时又变得紧张起来:“皇上怎么说?”
高拱有意不回答,而是吊着他的胃口。
陈洪想了想又摇头:“不对,黄爷还在宫里,依旧坐着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难不成皇上还打算让他继续坐下去?”
高拱道:“自然不会,黄锦老迈,何况司礼监掌印一职和朝政挂边,事关重大。我大明开国以来还没有过新君登极沿用前任司礼监掌印的先例,黄锦自然也不例外。”
陈洪听了他的话也放心一下。
而高拱却在这时又道:“不过司礼监中想要这位置的人不少,尤其是像冯保之流。他可是黄锦的干儿子,想来干爹走了也自然想留个后在这里。而司礼监的其他人,根本没什么胜算。”
陈洪闻言皱眉,论心机城府,司礼监又有谁比得上冯保。冯保入宫比司礼监内许多人都要晚,只是一来便努力讨黄锦喜欢,甚至不惜谄媚讨好,拜了他作干爹。
这件事司礼监许多人都私下里不满,好歹皇上每年都会命翰林学士来宫中教习,尤其是他们这些有资格进司礼监的人,学识在太监中也算是佼佼者。再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读书人,加上在宫中伺候,心气自然是高的,也就看不惯这等小人之举。
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谁也不敢当面给冯保脸色看。不光有黄锦的关系在,最关键的还是冯保曾深得嘉靖皇帝的赞许,留在御前伺候。有时候嘉靖皇帝对他,甚至比对黄锦还要好,这就让私下里的议论又多了起来。
陈洪正想到这里,忽然又听高拱道:“我虽向皇上提了你,可皇上却没有给我答复,只说先想想,容后再议,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洪摇头。
高拱又道:“意味着皇上心中,还有其他人选,你以为这个人是谁?”
“冯保。”陈洪脱口而出。
高拱点点头:“不错。”又道:“我同你说这些也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若没有我帮你,你便斗不过冯保。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也会是别人的。”
陈洪微微一皱眉,很快道:“但凭大人吩咐。”
高拱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才我问你宫里的事,你说的不详细,现在再重新说一次给我听。”
“是。”这一次,陈洪将黄锦的吩咐说了一遍。
高拱听了,道:“果然是黄锦在搞鬼,他想暗地里偏帮徐阶。蛇鼠一窝,当真是可恶。”
“大人息怒,皇上未必就听黄爷的。在皇上心里,还是很看重大人的。”
高拱望向他:“何出此言?”
陈洪道:“这事儿也是小人偷偷留意道的,谁也没说起过。这些日子小人整理皇上的御案时,都看到了高大人的辞呈,始终放在最上面。皇上之所以将辞呈留着,想来是左右为难,既不想让高大人走,也不想......”
“也不想处置徐阶对吗?”高拱语气不善。
陈洪忙又道:“不不不,皇上只是刚登极根基不稳,不想将事情闹大而已。皇上的性子高大人再清楚不过,向来喜欢大事化小,不爱争端。”
高拱不否认,这倒是。从前在裕邸的时候,他便觉得裕王的性子极好,以储君之尊对讲官也格外宽和,倒当真是明主的风范。只是太过温和对底下人没个霹雳手段也不行,难免被诸如徐阶等小人所惑。所以高拱很清楚,有些事要自己代皇上做。
他对陈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宫中一有消息记得立刻来告诉我。”
陈洪却站在那里,不说话。
高拱明白他的意思,又道:“你放心,我还会向皇上举荐你。”
“是,小人先回去了。”陈洪脸上有欢喜,朝着高拱一拜,也不耽搁,便告辞回宫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里就留,否则危险也多一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