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才人房中还亮着通明的灯,冯保知她为阿绣和张居正的事烦恼,也不直接闯入,而是让人先通传。等到李才人同意他进了,冯保这才入内。
果然一进屋,便见李才人穿戴整齐坐在椅子旁,还是冯保白日里见她的装束,显然忧心着事儿睡不着。
冯保先跪地行礼。
李彩凤叫了声“起来吧”,语气中有疲惫:“你刚才进来,看到阿绣了吗?”
“看到了。”冯保如实回答。
李彩凤沉默了一下,又道:“她还是不肯回去?”
冯保摇头,却不知该怎么答的好。
李彩凤叹了口气:“这丫头性子倔,也是我不好,平日里惯坏了她。”
“姑娘也是向着才人的。”
“我当然知道,只是……”李彩凤叹了一声,却不把话说下去。
冯保小心试探:“奴婢知才人敬王妃,但奴婢也斗胆问一句,王妃在才人心里难道就没有半分的不是吗?”
李彩凤沉默一下,却不答,而是叫了声“来人”,门外便立刻有下人进来,李彩凤吩咐:“你去外面传我的命令,让阿绣回去,若她还不肯……”李彩凤沉默了一下,“便找几个人强行把她带回去,锁在屋子里。”
“是。”
冯保听李才人如此吩咐,也知她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对阿绣还是心软的。本想出言宽慰,但一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李彩凤吩咐完阿绣的事儿才想起冯保,不禁问:“这么晚了你来见我是为何事?”
冯保这才关了门,把信拿出来给李才人看。李彩凤一看也吓了一跳:“这信你怎么还没放回去。”然而仔细一想又觉不对,今日白日,冯保不是说信已经被王爷烧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出现在这里?
冯保这才把白日里没说完的事又说了一遍,也把自己这么做的意图也说了。
李彩凤听了面色微缓和,但却忍不住又问:“这样欺瞒张先生会不会有失妥当?不如我口述你代我修书一封,拿去给张先生看,张先生看了自会相信。”
“万万不可,如今东厂耳目遍布,才人断不可再冒这个险。”
李彩凤也觉如此,点了点头:“好吧,就依你,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陷张先生于不义。”
“奴婢明白。”张居正对冯保有恩,冯保自然不会害他。办法冯保心里有数,便是要利用着东厂的人做一回文章,让裕王彻底打消怀疑。只是有些事是不能告诉李才人的,比如冯保离开李才人的寝宫回屋后,又写了封信,并没仿谁的字迹,只是与自己平日里的字迹不同。接着他又在信上写下“张居正”三个大字,再将手中写好的信装了进去。一切准备好了便只待明日。
第二日一早他便起身,换了便装后便准备从遵义门出。遵义门是王府的侧门,紧挨着马房库房,府中下人进出通常也是走的这道门,这样倒不引人注意。
只是冯保走到遵义门前却停了下来,也不出去,只让人将门开了个半臂来宽的口子。
一旁人不禁问:“爷,这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冯保不答。一旁也没人敢再问。
终于大门口子中有风吹进来,冯保这才让开门,挎着出去。他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也是他今早叫着同去的。出了遵义门走在大街上,冷风更冽了。冯保藏在袖子中的手一直握着那封写有张居正名字的信,忽然手上一松,那信便随着风被吹了出去。
冯保急了,却等了一下,提高声音对身边的随从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回来。记住,那可是要紧的信,要是不见了你我都性命不保。”
那人连忙去追,冯保却站在原地不动,只看着他。
没一会儿,那随从便追回了信,虽然是大冷天,却还气喘不止,显然是刚才跑得急了。他恭恭敬敬的把信递还到冯保手中,赔笑着道:“爷,您可拿稳了。”
冯保接过却一笑,道:“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
“可是爷,刚才不是让小的跟着吗?”他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小心得罪了宫里来的爷,立刻小心赔不是,“爷,还是让小的跟着吧。”
“要你回去就回去,你的事儿已经完了。”冯保说完也不理他,一个人便走。那随从
在原地愣了片刻,无奈也只能转身回了王府。
冯保并没有直接去张居正府,而是去了礼部,这个时候张居正应该同李春芳一起在商议大行皇帝丧仪的事。他有意绕了道,还走了没人的小路,为的便是等一个机会。
果然他刚过一个巷子口时,迎面撞来一个人,撞得他后退几步险些摔着,好在他及时稳住了身子,再回头一看,却见那人已头也不回的走远。冯保伸手一摸袖子里,果然那封信没了。然而他却不说话,也不追上去,而是转过身,如常前行,又朝着礼部而去。
走礼部只是个过场,他可不打算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找张居正,也不离进皇城,只在张居正每日回府必经街道上的一间茶摊上坐下,随便要了壶茶算着时辰等着。
谁知才过了半个时辰,便见一顶轿子过来。原本他预计要等两个时辰左右,若不是认得张居正的轿子,他当真还不敢肯定。心想今日他怎么这么早就离开了礼部,莫不是李春芳另有安排。冯保起身悄悄跟了上去,原本想在无人的地方拦住他的轿子,谁知越跟越觉得不对,忽然他发现,这条路根本不是张居正回府的,而是到徐阶府中。
冯保渐渐放慢脚步,远远的跟着,只要能看得见张居正的轿子即可。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张居正的轿子当真在徐阶府门前停下。
冯保躲在一条巷子里,扶着墙老远望了过去,张居正进去了许久也不见出来,看样子是有得等了。冯保想着,用袖子扫干地上的雪,就地坐了下来。然而就在他坐下的瞬间,却忽然瞥见巷子的另一角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冯保装作不知,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果然他们已跟上了,看样子宫里他们也已经传过话了,东厂这些人,办事倒是利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