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心里忐忑,试探道,“干爹在说什么,儿子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黄锦停了下来,看着他:“你还不打算同我说实话吗?”
冯保神色镇静:“儿子说的就是实话。”
黄锦看着他,忽然转过头,又开始整理起奏疏。
冯保猜不透他的心思,也只能一起帮着归置。二人没过多久,便将今日的奏疏都整理了出来,黄锦才又对冯保道:“你先回去吧。”
“干爹。”冯保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总觉得还想再找些事情做。
黄锦坐回案旁,开始将奏疏的内容大致浏览一遍,一会儿呈上去裕王问起也好有所对答。冯保还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黄锦才说话:“好了,你回去吧,出了宫我也管不了你了,王府里你也要好生安分着。恐怕你再进宫,就看不到我了。”
冯保一听顿时跪下:“干爹,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儿子还等着孝敬您终老呢。”
黄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埋头:“起来吧,你的心意我领了,快回去准备吧,晚了裕王要怪罪。”
“是。”冯保又磕了个头,这才离开。
等他走后,黄锦才抬起头,看着门外,忽然叹了口气。
他从案上一叠奏折下拿出一封信来,信上的火漆已被拆开,这是东厂的人今早送来的,原本是要给冯保看一看,只是今日他听到了消息,昨晚冯保见裕王说的话他全都知道,还有今早李才人派人来传的信儿,他也是第一个知道。
两件本不怎么清楚的事联系在一起,也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信是东厂审出来的,孟冲的口供,也是黄锦私底下的安排。东厂今日地上两封信,说的是两件要紧的事,孟冲便是其中一件。孟冲原本并没有犯事儿,本是背着人抓的,审问也用不得刑。黄锦的意思便是跟他耗着,所在间屋子里,三顿饭让人暗时送着,却什么都不给他说。除非他愿意招认,否则其他一概不谈。这就是黄锦的高明之处,不让人说招认什么,只说招认二字,到时候有多少都会一并吐出来。
起初冯保说孟冲与高拱勾结,他倒不是不信,而是想弄清楚整件事情,却不想这么一问出来,竟然还牵连到另一个人,司礼监随堂陈洪。
这个陈洪虽然只是个随堂太监,但也是司礼监的人,黄锦虽老,但只要是司礼监的人他都记得。
冯保与高拱不睦,冯保告诉他孟冲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冯保的用心。只是遵从皇上的命令,又看在这些年来的父子情分上,他也是护着冯保的。所以他抓了孟冲,暗地里帮冯保一次,却不想原来高拱真正的眼线竟还在宫中。
原本知道这事儿后黄锦便准备将这口供拿给冯保过目的。何况他记得裕王前几日曾问过他宫中是否有个内侍叫陈洪,裕王不会无缘无故的发问,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定是高拱向裕王提的。裕王发问刚好赶在见过高拱之后,这件事便吻合了。只是高拱无缘无故为何会提这个人,解释只有一个,高拱向裕王提出此人可以接任司礼监掌印的位置。
黄锦知道了这个情况,本该第一时间告诉冯保的,只是今早与昨晚的事,冯保擅自做主,尤其是那信的事,自己没问,却不想冯保竟去找裕王请罪。他既这么有本事,还能让世子离了他不行,自己的话也不听了,这个干爹也帮不了他什么了,那还给他看这口供做什么?既然如今什么人都奈何不了他了,他还怕什么陈洪、孟冲呢?
黄锦看了那份供词一眼,随手一抛,便扔进了一旁的火炉里。火光跳动,顿时烧成了灰烬。
他忽然一声长叹:“儿子大了,不中留了。”
门外有司礼监的太监闻声而入,还不急跪地,黄锦便道:“出去,没叫你们进来。”
那几个人脚步也不停,一转身又走出了门外。
“等等。”快要出门时,黄锦忽然又叫住了他们。几个人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等着黄锦吩咐。
“替我打盆热水来。”
“是。”一个内侍应了一声,立刻小跑着出去。
黄锦指着剩下两人中的一个,道:“你过来帮我把这些奏疏都收起来。”
“是。”那人立刻到书案旁,开始把散开的奏疏按分类叠在一起。
“你。”黄锦指着最后一个人,“帮我更衣,一会儿我洗把脸,完了去乾清宫见裕王。”
“是。”那人也跟着忙活开了。
不一会儿那端水的内侍进来了,收拾书案的内侍也收拾好了,三个人便一起伺候黄锦洗脸穿衣,不久就完事儿。
黄锦刚要去乾清宫,还没走出屋子,只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周围三个内侍也一并停下,安静的等着他吩咐。黄锦忽然折回了书案,翻了会儿,找出东厂今日递上的另一封信,一并带走。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与王府,与王妃有关。
黄锦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也就一并带去了。他去乾清宫本可赶着,但却有意放慢了脚步,一路上一直在想,一会儿要怎么同裕王说。他总觉得不放心,本已想好的话又反复琢磨了好几次,才觉得略宽心了一些。只是到了乾清宫后就不再犹豫,直接请见了裕王。
朱载垕听内侍通传黄锦来了,便立刻吩咐让他进来。黄锦是父皇身边的人,虽然只是个奴婢,但朱载垕对他却是礼遇有加。不为别的,只为他在父皇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这点殊荣还是能给的。
黄锦进来先磕头行礼,朱载垕本让他不用跪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但黄锦却不肯失了礼数,朱载垕无奈也只能由着他了。
黄锦磕完头后起身,站在朱载垕面前,道:“奴婢有一事想请王爷恩准。”
“什么事?你说便是。”父皇让黄锦回乡终老,还让自己背地里偷偷赏给他一笔银子,以作安生之用。父皇倒没说这数目,只是朱载垕清楚,黄锦这么些年的司礼监掌印下来,手里不会没有一点油水,这一点父皇不会不明白。那么这银子该给多少,倒成了个难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