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垕在宫中守丧几日,食睡几乎都在这乾清宫中。困了就靠在椅子上睡一会儿,饿了就吩咐内侍端上膳食。因为在大丧期间,一切菜式都被换成了素菜,这么几日折腾下来,再加上忧思不断,难免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好在如今是冬日,若换做三伏的夏天,恐怕这殿里是吃不下东西的了,除了日日用香熏着外,还得每日从冰窖里运来冰块,如此算下来,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即便天子富有天下,百姓尚衣食不饱,又如何忍心在这些事情上铺张浪费。朱载垕进宫这几日也发现了些问题,宫中的灯笼是彻夜通明的,即便没人的地方也同样亮着,虽然单独看一处耗费不大,但整个皇宫那么大的地方,全部加起来可是笔吓人的数目。所以这几日朱载垕下令,凡入夜后宫中的灯火要熄灭一半,除了重要路口留着灯,其余一律熄灭,太监侍卫巡夜,便自行用灯笼便是。同时朱载垕也让人入夜后将乾清宫的灯也多灭一些,既不是看书也不是写字,照那么亮反倒晃眼睛。今夜也同样如此,朱载垕入夜时便已吩咐过了。
现在灯光一暗,朱载垕渐渐也有些困了,右手握拳支撑着脸颊,坐在左右有扶手的靠背椅子上打盹。
冯保到门前,立刻被一个内侍拦着,只听他小声道:“爷,王爷在休息。”
冯保偷着敞开的门缝朝里望去,果见裕王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是睡着了。
然而冯保却执意要进:“我进去看看。”
“冯爷,不行啊。”那内侍见冯保执意要进去,当真是吓了一跳,有意劝道,“王爷已经操劳了好几日,现下好不容易睡着。冯爷还是别进去的好,回头惊了王爷,奴婢可担当不起啊。”
“少废话,有什么我担着。”冯保推开他,却也是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屋,生怕一下子惊醒了裕王。那内侍也跟了进来,却不敢再说话。
朱载垕本睡得不沉,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只见两个宫人在自己面前,一个是刚才侍奉过他的,另一个却是冯保。
“你怎么来了?”朱载垕直起了身子。
冯保跪地:“奴婢有要紧的事儿要向主子禀报。”
“什么要紧的事儿?”
冯保不回答,转过头看了身后的内侍一眼。
朱载垕也看向那内侍,道:“你先出去,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若再放进一个人,你便自己去黄锦那里领罪吧。”
“是。”那内侍连忙弯腰退了出去,裕王用了个“再”字,可见心里已有不快。好在是没有动怒,也算是万幸了。
等那内侍走后,朱载垕的目光才又落在了冯保身上:“说吧,什么事?”
冯保又叩了个头:“奴婢夜闯乾清宫,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王爷恕罪。”
朱载垕眉头一皱:“别说这些没用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否则这罪你也得受着。”
“是。”冯保再次叩头,伏在地上不起来,“奴婢是来请罪的。”
“请什么罪?”
“奴婢。”冯保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虽然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毕竟这主动认罪的事儿,他还是头一次做。既然说不出口,那便只有用东西了。他拿出私拿的书信,高举过头顶。
朱载垕看着他手中的信,只觉得有些熟悉,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冯保不说话,只是将双手又托得高了些。
朱载垕拿起那信,看见上面有李芳的名字,还不看内容便知是什么,当即动怒,将那些信全都扔在了地上:“好你个奴婢!真是胆大包天!这些东西你也敢动!来人!来人!”
守在门外的内侍立刻推门进来,也被裕王的语气给吓着,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朱载垕指着冯保:“把他给我拖出去,先庭杖五十,再给我赶出宫去。”
进来的内侍却一动不动,也不知裕王是气话还是什么,只是以自己的身份,冯保可动不得。
朱载垕见他不动更怒:“怎么?我说的话也不好使了吗?难不成还要把黄锦找来?难不成堂堂嗣位之君还处置不了一个奴婢吗?你若再拖拖拉拉,我连你一并处置了。”
“奴婢不敢。”那内侍吓得立刻跪地。
冯保也没想到裕王会动这么大怒,看样子现在是时候开口了,于是道:“王爷,请听奴婢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带走。”朱载垕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些信他也藏在书案的卷宗之中,先来也没人敢动,却不想这个冯保竟如此胆大。寻常奴婢若不小心看到,都会吓得不轻,然后装作不知的放回去,对此事也会守口如瓶,可偏偏这冯保如此猖狂,不但不避讳,还将这些书信带了出来,还拿给自己看,足以见其用心不良。
“王爷不听奴婢有一句话也要说。”
朱载垕一听更怒:“你,好大的胆子。来人!锦衣卫呢?把这个奴婢给关起来。”
冯保心中虽惊,却还是强压着畏惧,继续说下去:“这是王爷的私事,王爷处置了奴婢不要紧,只是若闹大了,恐怕满朝文武都会知道,定会对王爷的声名有损。还请王爷先冷静听奴婢一言。”
朱载垕沉默了一下,他说的不无道理,而自己最怕的,也是这件事被外人知道。且不说李才人和张居正是否有私,单这个由头,继续任人捕风捉影下去,即便没有的事也会成有的了。他只是想自己弄清楚,也不是想将此事闹大,何况在他心里,还是偏重李才人和张居正的。只是被一个奴婢牵着鼻子走,倒是让他略有不悦,却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又叫那内侍退下,关上门,这才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对冯保道:“你起来,说吧。”
冯保不敢站起来,只是直起了身子,道:“奴婢这么做也是为王爷着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