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回来已是几个时辰后的事,冯保正坐立不安,见他进屋便立刻迎了过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黄锦见他也并不诧异,而是道:“你先把给裕王的奏疏送去,回来再说。”
“可是干爹......”
黄锦打断了他:“都说回来再说。”说完便将今日内阁刚上的奏疏拿出来。
冯保更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试探着道:“昨日奏疏干爹都看了?”
谁知黄锦却答:“不光我看了,皇上也看了。”
冯保心中咯噔一声,黄锦又说:“裕王处理的倒也妥当,也是你差事办得好,皇上还说要赏你。”
冯保忙道:“不敢。”
黄锦也不提那封信的事,而是又催冯保立刻将今日的奏疏送过去。冯保只能先包好,心中回想了一遍黄锦刚才的话,其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暗指。走时忍不住回头,又多问了一句:“干爹,那奏......”
“都说了回来再说。”黄锦不耐烦的送他出去,“裕王那里的事要紧,你若因别的怠慢了,皇上那边你也没法交代。”
冯保知这话,心想现在是套不出什么,索性就按黄锦安排,先把奏疏送了过去。看样子似乎没什么事,否则黄锦如何会如此淡然的同自己说话。只是那信又去了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冯保也不得而知。
他虽一直想着这事,但也知道轻重,裕王问什么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对答如流。好不容易等到这边完了,他又立刻急着回司礼监,谁知黄锦又不在那里。一问之下,还是被皇上召去了。冯保无奈也只能等着,谁知这一等就等到近黄昏,黄锦还没有回来,他也不便在此久留,只得离开。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一回住处,黄锦竟已在哪儿等着自己。
桌上已泡好了一壶茶,黄锦见他回来,这才站了起来:“去哪儿了?”
冯保立刻回答:“儿子一直在司礼监。”
“你倒耐得住性子,可是为了那信?”
冯保一下子紧张起来:“干爹都知道了?那皇上......也知道了吗?”
谁知黄锦却反问:“你以为呢?”
冯保一时语塞,面色焦急。黄锦见他情状,不禁一笑,道:“你当我私下里告诉了皇上?定是听说今早我带着那奏疏去见皇上了。我只是例行公事,好在提前查看过一次,不然那封信可真要被皇上看见了。”说完便拿出那封信,交给冯保:“信我是没看,只是不曾想你何时和徐阶有了联系?”
“这个......”冯保接过,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黄锦见他为难,也不追问:“不方便就不用说了,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徐阶虽在朝野中有威望,但裕王最看重的毕竟是高拱。你虽与高拱结怨,但凡是也不是一层不变,他们这些大官倒不怎么担心,但是我们这些人还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的好。”
冯保点头:“我明白,多谢干爹提点。”
黄锦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明白就好,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
冯保便告退,走到半路就忍不住将信拿出来,接着灯笼看着。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也不知黄锦刚才的话是真是假,他就真的没有看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内官和外臣勾结本就是大罪,他既没将此事告诉皇上,想必也不会害自己。冯保这么一想,便觉放心了许多,一门心思又放回了信上。
那日,胡应嘉从乾清宫出来,本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按皇上吩咐的将奏疏呈给裕王。
朱载垕不接,一旁内侍见着拿过。
“胡大人不如去慈庆宫,和我说说这奏疏的事。”朱载垕本诚心相邀,他想胡应嘉在朝中多年,很多事情想必比自己更清楚,一会儿也好借机像他询问,顺便问问他以为朝政弊端在何处。
谁知胡应嘉却误以为裕王是为了自己弹劾高拱的事,忙推道:“臣没皇上的命令,不敢久留宫中,还请王爷恕罪。”
朱载垕一听也勉强不得,总不能为了他再向父皇请一道旨吧,于是也只能点头:“好吧,你先出宫。”
“下官告退。”胡应嘉行了一礼,立刻转身离开。他急着去见徐阶,如今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他心中一时也没了主心骨,只能看徐阶怎么说了。想来也有些后怕,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运气好,皇上竟没看那奏疏,也没听自己的话,否则又岂有不怒的道理。不过这样一来倒好,徐阶也怪不道自己了。
胡应嘉去时徐阶正在府中等他,知他回来,早已吩咐了门房,若他来访直接带进来,不必再回来通传。
今日宫中的事徐阶也略有耳闻,然而听到的只是胡应嘉被拦着,也不知他有没有见到皇上。如今见胡应嘉来了,自然是先追问事情的经过。
胡应嘉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虽有些费时,却不敢漏掉一个细节。说完还不忘问:“元辅,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这奏疏交给裕王,那裕王会不会......”
“皇上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徐阶叹了一声,“以皇上的聪明,恐怕已猜出了其中的端倪。”
胡应嘉一听又惊又喜,惊的是皇上知道,那他们的计划也就全盘皆输了。反而喜的也正是如此,皇上知道了,那也知道这背后是谁在主谋,这么说和自己的关系也不大了。
就在胡应嘉思索之际,徐阶忽然开口又道:“你见着皇上了?皇上如何?是否真的病入膏肓?”
这个......胡应嘉当时倒真没敢抬头,但想皇上既能走动,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于是道:“皇上还是病着,不过应该很快会痊愈。”
“是吗?”徐阶也说不得信与不信,只是道,“但愿如此。”
胡应嘉问:“元辅,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徐阶蹙眉,皇上既已知道,他若真的好转,那断然不能再轻举妄动,否则真的触怒了皇上,那才是真的不妙。徐阶道:“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胡应嘉更担忧,“这事儿已做下一半,难不成就这么停在半途吗?”
徐阶不以为然:“你急什么?欲成事,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可缺少。今日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几日都不要外出,也不要见客,若我预感的没错,一切在这几日间便会有消息,到时也该有个了结了。”
胡应嘉还想说什么,徐阶却到了声:“送客。”
管家立刻过来,恭敬道:“胡大人,请吧。”
胡应嘉望着徐阶,忽叹一声,拂袖而去。罢了罢了,自己本就是为别人办事,还是乖乖回去等消息吧。
徐阶倒没怎么在意胡应嘉在想什么,徐阶满脑子想的都是皇上的病,想起昨日收到的书信,便立刻让人拿了出来。
冯保......虽有那日早朝一事,他对此人印象不佳,但想来如今也未必不能为自己所用。既然是司礼监人,又是在黄锦手下,想来宫中的事他也知道不少。最关键的是冯保与高拱结怨,这么一来倒是和自己同仇敌忾了。
徐阶想到这里,当即写了封信命人送入宫中,邀请冯保明日到府中一叙。
书信隔了一日才有了回应,冯保却不知何故推脱,理由是:“京中耳目众多,内官和外臣不宜私下相见。”这话来得突兀,倒让徐阶猜测不已。冯保既抄了高拱的信传出,便是有相助之意,只是怎么事到如今反而说出这番话来,难不成是宫中出了什么事?还是他给冯保的信或冯保抄了高拱的信的事败露?徐阶一这么担心,还是觉得冯保的话不错,在没弄清情况之前,自己也还是不要和他私下里见的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