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遍布了天幕,凉风夹杂着水汽袭来。
张居正从礼部赶来,在宫门口刚下了轿,就被这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他听见自己的一个轿夫说了声:“要下雪了。”接着另一个轿夫反驳:“下不了,还没到寒冬腊月的时节呢。”
张居正吸了吸鼻子,不说话,跟着来传旨的太监就先入宫了。
今日早朝他就在,皇上准了恩师的请辞时他也和其他人一并站出来请过旨。虽然他知道恩师既然都这么公然做了,那必是势在必行的事,旁人再劝,即便是皇上收回旨意恩师也未必肯依。不过即便如此,即便心里这么明白,可是既生为恩师的学生,他也不得不和其他人一样公然的站出来说来。
只是恩师为何执意要走,他一时间也说不上,只是隐约猜到了什么。
早朝过后人多眼杂,很多话也不便言语,他原本打算着等到今日晚些时候公事都处理完了再去恩师的府邸问候,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被皇上忽然传召入宫。
皇上为何传召,联系日今日发生的种种事,张居正心里也并非全然不知。恩师请辞,那么这首辅之位便成了空缺,皇上想让高拱回朝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恩师这一走恰给了时机,皇上也自然是找自己去问询高拱回朝的事了。
其实张居正心里清楚,这件事谈何容易。只是皇上将这么机密要紧的事都已经给自己说了,若是自己不答应皇上不高兴不说,还会反倒忌惮自己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也不知是谁给皇上出的主意,放皇上先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自己,然后再说要吩咐自己做的事,当真是让自己骑虎难下不答应也不行了。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这个办法断然不是皇上自己想出的。
邵大侠已被人盯上了,虽不知是哪里的,不过他的书信前几日也已送到。都是用了许多迂回的法子,转了不少人的收才终于摆脱了盯着的人。高拱倒是知道朝中是自己在操持,因此表示很放心,同时还让代为转述对皇上的思念和一心想回朝为朝廷做事的心情。
张居正看后也甚是无奈,虽然这么多人说相信自己,可是这件事他却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最后能不能成事反倒是个未知数,只是如此多的期待倒是让他觉得心中略有不安。
“张阁老,乾清宫到了,主子可在里面等着呢,我就先不同张阁老进去了。”
张居正正想的出神,忽然听到身旁的内侍这么一说,顿时抬头才发现已到了乾清宫,心里想着这么快,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对那引路的内侍道了句:“多谢。”
“张阁老别客气,请吧。”说完做了个手势。
“不等公公先通传吗?”
“主子说了,张阁老来了直接进去就是,不用再行通传了。”
张居正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心,朝乾清宫内而去。走到门口时候站在一旁的两个内侍一人为他开门,一人为他掀起挡风的帘子
走到屋内,顿时一股暖气夹杂着香料的味道扑鼻而来。张居正倒不喜想,只是想来这宫中用的绝非凡品,闻着倒是让人觉得舒心。只是这还没到寒冬就用上了香炉,张居正不禁想到先帝,若是先帝在时即便是这样的气候也是着单衣道袍赤脚在殿内,倒也不见染病。皇上体弱,倒是这么早就用上暖炉了。
张居正虽这么想着,但却并没有因此走神,该做的还是依照着做,进了殿先跪地行礼:“臣张居正参见皇上。”
“起来吧。”朱载垕也是等着他来了才抬头,前面的功夫都在反复的看着徐阶今日早朝递上的请辞奏疏,却是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张居正一边想着皇上接下来可能会问的话,一边缓缓起身,等到站直了身子也不开口,就等着皇上发话询问。
“李芳交代给你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张居正虽愣了那么一下,但却很快回过神来,知道皇上问的是敕谕的事,他刚才入宫时倒当真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皇上忽然召见自己还有可能是问这个,于是不紧不慢的回答:“李公公的嘱托自然是皇上的吩咐,臣不敢不用心。”
朱载垕点了点头,言语中有些惋惜:“徐阶再怎么说也是朕和你的师傅,这个敕谕也算是朕的一点心意了,让你来写自然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你定不会让朕失望。”
“皇上所托臣自当尽力。”
朱载垕一叹:“徐阶既也是你师傅,想必你也和朕一样是舍不得的,只是即便朕想留他,但他却执意要走,所以朕也是十分无奈。若是你能有法子一留,那倒也算是为朕解忧了。”
张居正闻言倒是吃了一惊,他来之前也没料到皇上会这么说,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朱载垕见他不说话,还当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于是道:“朕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毕竟今日早朝当着那么多人,朕也亲口答应了。不过今日这事朕答应的也的确无奈,但朕既已同意那这反悔的事自然也不能由朕来做了。你也是朕的老师,也是朕最信赖的人,所以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帮朕。”
张居正不回答,心头却有更多无法言说的无奈。他何尝不想徐阶留,可也不想因为帮了皇上而就这么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向来做事只求用心尽责,这些出风头的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想到此他忽然又跪了下来,道:“皇上说的话臣都明白,臣又何尝不是和皇上有同样的心思,只是这件事臣恐无能力胜任,怕有负皇上所托。然皇上所命臣不敢不从,臣着实惶恐。”
朱载垕听他这话,道:“朝中文武朕真正能信得过的有几个?真正肯为朕办事的又有几个?如今高先生尚不在朝中,能为朕做这些事的舍你其谁?何况徐阶不也是你的老师吗?你不光是在帮着朕,也算是在帮着你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