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爷你也别多心,其实皇上哪里是舍不得徐阶了,皇上即便是后悔也是为朝局着想。多半也是想着徐阶昔日之功,想着他对朝廷的好处。这人不都是这样吗?平日想着离开,等到了真的要走的时候又反倒念着这儿的好舍不得了,皇上现在不也是这个心态吗?”
陈洪沉默了一下,没过多久忽问:“不过你不觉的徐阶今日的反常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吗?”
“陈爷指的是?”
“他为什么执意非要离开?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便是真的被皇上厌弃也的确很难轻易撼动。我若记得没错他是嘉靖二年的进士,嘉靖一朝历经四十五年,再加上今年就是四十六年了。他也是在内阁熬了那么久才终于熬出了头位居宰辅,怎么今日这功名就说弃就弃了呢?”
孟冲听他这么一说倒觉的当真有些不解,想了想道:“或许是上了年纪觉的力有不逮吧。”
“上了年纪?严嵩八十二岁都还依旧当着这首辅的职,徐阶今日左右不过六十三岁,和严嵩相比他这也能算是上了年纪?何况你瞧着徐阶如今身子骨也算是硬朗,人也同样精明,哪里是一副体力不支的状态?”
“听陈爷这么说倒当真有些奇怪了,不过其实或许也没我们想的那么复杂,或许也只是徐阶想着回乡安度几年晚年吧。”
陈洪却摇头,依旧坚持:“不,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那陈爷觉得如何呢?即便陈爷心里有所疑惑,可是我们也无从得知真相啊,而且这也与眼前要紧的事关系不大,所以我们还是先不要理会这个问题吧,眼前还有其他事等着我们考虑和去做呢。”
陈洪本不愿就此放过,但也知孟冲说得对,自己这个时候即便觉得奇怪也只能是觉得而已,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反正是多想无益,又何必在这件事上再多费神呢,如今还有那么多事在等着他们留神呢。
想到此陈洪也不再多说此事了,但心里却记着有这么回事,等到今后说不定机缘巧合有机会就知道了呢。他对孟冲道:“走吧,回司礼监吧,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孟冲听陈洪这么说,就知他是不打算再在此事上计较了,于是也乐得如此,跟着他就回司礼监了。
等到二人刚一回司礼监,椅子都还没什么坐热,就忽然有人来传信,说皇上忽然召张居正入宫了。
陈洪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孟冲忙叫那传信的人下去,同时又叫退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好在陈洪是沉住了气,在众人走之前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陈爷,你别着急,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然而陈洪却略显急躁:“张居正都被叫入宫了,皇上的意思还不明显吗?皇上可不就是想让张居正帮着想办法把徐阶留下吗?这下事情可不好了,你也听到了,李芳刚才还给我们说这件事皇上碍着掩面不会让外臣知道,这话还没说多久皇上就已经开始召见张居正了,这不是铁了心要留徐阶是什么?”
孟冲虽也已知陈洪话中的道理,但还忍不住劝道:“陈爷自己也说了,皇上碍着掩面不会将徐阶的事再告诉外臣,那皇上召张居正入宫也未必就是为了徐阶的事啊。陈爷忘了,高拱回宫的事皇上不是一直在让张居正帮着办吗?徐阶走了皇上也自然要考虑一个新的首辅人选了,这最合适不就是高拱吗?所以皇上这个时候召张居正入宫说不定就是商量高拱的事呢。”
陈洪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冷静了下来:“这么说倒也是。”
“陈爷你看你,都让我不能先自乱阵脚,可你却还是自己给自己找忧心的事,这哪里有自己吓自己的啊?”
陈洪闻言也道:“你说的不错,许是我多心了。”
“皇上嘛,哪里能轻易驳了自己的面子,最多就是在我们几个自家奴婢面前,这也就是自家人和外人的区别了。陈爷能这么想就对了,如今我们可都是仰仗着陈爷,陈爷可不能先自己乱起来啊。”
“好了,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孟冲听陈洪这么说也知道多说无益了,又何必惹人厌烦呢,于是就坐了回去。今日的奏疏也已经送来了,李芳不在分到他手里的倒也不少,看来要看完也要费些功夫。皇上那边也还没有发话,也不知道今日皇上是让他们看着处理了还是再拿到御前去,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些他们都要先看过一遍的好。
孟冲正看着,忽然感觉到有人来了。不过他看着奏疏也没在意,所以也没有抬头,只是很快却听到一个声音,却是从自己面前传来的:“孟公公。”
孟冲这才意识到来人站到了自己面前,忙抬起头一看,却惊讶的发现来的是王有济,不禁皱眉:“你怎么来了?”
王有济直接道:“我有事要和孟公公商量,不知道孟公公方不方便。”
孟冲心里顿时明白了他要说的是什么,不禁望向陈洪,刚好看到陈洪正望着这边。
陈洪见到孟冲望了过来,刚才的话他也不是没有听见,于是便道:“你们有什么就出去说吧,这里还有一堆奏疏没看呢。”
孟冲听陈红这么说了,就忙拉着王有济去到了外面,出去后到了没人的地方,还忍不住责怪:“你怎么就这么来了?险些刚才陈洪没生疑。”
王有济却不在意般道:“我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了,你怕陈洪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说他能生什么疑?大不了你一会儿回去给他说我来给你说冯保的病就是了,不然他还能怀疑什么?”
孟冲被他说的顿时语塞,却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了,于是问:“那你就说说,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自然也是为了冯保的事了。”
孟冲听到此顿时紧张了起来,四下环顾了一眼,又有意压低声音问王有济:“人你见着了?”
王有济点了点头,却道:“不过他说要亲自入宫一趟。”
“入宫?张鲸吗?”
王有济点了点头,道:“说这件事还要拜托孟公公,孟公公一定会有办法不让陈洪知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孟冲闻言顿怒,“这个张鲸也真是的,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有什么办法遮掩过去?何况他这个时候入宫来见冯保做什么?真是搞不懂事宜,难道还嫌这宫中不够乱吗?有什么话让你带进来不就行了吗?”
王有济也道:“是啊,我当时也这么跟他说来着。”
“那他又怎么说?”
“自然是听了我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进宫了。”
孟冲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有些意外:“那不就等于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王有济回答:“自然不是了,若真的就只是这样我也没必要还特地支会你这件事呢?事实上是张鲸让我帮他进宫传说,说的就是冯公公问的事,我拿不准主意要不要传这个话,所以就先来找孟公公了。”
孟冲闻言果然皱眉:“张鲸怎么说?”
“自然是冯公公问什么他就实话实话了,其中包括了今日早朝首辅请辞的事,东厂的消息就是快,这不今日一早才发生的事,现在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了,就连我虽身在宫中,也是听他的话才知道原来今早就已经发生了这么事。”
“这倒不是什么要紧的,原本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瞒得住,恐怕不出明日整个京城都要传开了吧。毕竟是首辅请辞,几朝才能碰上回这样的事啊。”
“那我究竟是说还是不说?还是不如就让孟公公亲自去说吧,反正冯公公也是将这件事吩咐给你的,你若去了倒是比我要合适许多。”
孟冲听了他的话眉头更紧了:“这个时候我又怎么能去?且不说陈洪已经事先说过徐阶的事不能让冯保知道,就是陈洪现在在里面我也走不开啊,所以这一趟还是你去吧。”
“你决定要给冯公公说了?”
孟冲无奈:“还能有什么办法?反正这件事你也是接下了,既然已经帮了冯保将字条递出去,那也没道理只帮一半啊,只是这么一来也就还要辛苦你再走一趟了。”
“那倒没有,只是孟公公你是知道的,现在冯保的住处旁都有人看守,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见到他的。何况我每日虽去给他看病,但没有孟公公在他们也不会让我进去啊。”
孟冲顿时也意识到这个是个问题,不过他也的确走不开。陈洪本就疑心病重,一会儿进去恐怕还要追问修仁来找自己究竟所为何事,到时候自己还要想个借口先敷衍过去,不过光是修仁一个人去那些看守的内侍也的确不会让他进去。想到此孟冲忽然解下自己腰间的牙牌,见四周没人就偷偷塞给了他:“没办法了,你拿着这个去吧,到时候记得也告诉他们一声,就说是我吩咐的你去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