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虽这么说,但心里也清楚,毕竟是去找两个人过来,这宫里这么大,哪里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得来的。所以皇上更个衣的功夫是肯定不够的,皇上说归说,陈洪还是知道只要自己不偷懒不耽搁时辰,皇上还不是不会就这么真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怪罪,想来刚才那么说也只是在气头上而已。
皇上向来就是这个脾气,嘴硬心软,倒是不像先帝有雄猜。虽然有的时候也需让人琢磨琢磨,甚至也有捉摸不透的地方,但同先帝相比,不知道要好伺候多少。
所以陈洪表面上虽是诚惶诚恐,但心里却当真没有半分真正的畏惧。
他一如此,和他一并进来的两个人也同样如此,只是却都只是跟着他跪了下来,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其他的话。
“来的的确是慢了,不过朕现在先不与你们计较。”朱载垕也不让他们起来,接着就道,“你们两个是昨日负责看着冯保的吧?”
那二人回过神来,其中一人忙先开口回答:“回主子的话,奴婢等的确是奉命看守冯公公的。”他言语中透露着紧张,想来虽在宫中多时,但因身份低微一直不曾有机会目睹圣颜,然这一次有机会来乾清宫见皇上,想来也只是第一次了,所以又如何不紧张呢。
“那朕问你们,昨日冯保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朱载垕之所以这么问,倒是他觉得自己既已吩咐了,想来冯保要真的见什么人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若真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也定是他想出了什么别的办法,自己若真的要处置了他还是等证据确凿了比较好。
其实李芳刚才之所以有意出言拦着皇上不让皇上立刻找人去带冯保过来也是想着这件事未必就真的有证据,毕竟皇上是让人看着冯保的,若是冯保当真什么人都没见,皇上即便是主子也不能不讲理就强行怪在他头上。否则又如何能以理服众呢?
李芳就是这么想,所以才觉得冯保还是不过来的好,若只是暗地里的皇上怀疑也只是怀疑罢了,若放在了明面上,恐怕即便没有证据也会被闹得收不了场了,到时候也只是会对冯保不利而已。
他虽然没那么多心思,但也隐约可以猜得出这背后陈洪说不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虽然他也猜不出具体是什么,但想也知道多半是多冯保不利的。
原本李芳因为昨日奏疏的事对陈洪才生出一丝好感,现下又忍不住猜测生疑了,毕竟陈洪总是爱和冯保过不去。若是从前就算了,现在皇上有时候可也是听他几句,若是皇上真的听信了他的话处置了冯保,那可就是真的不妙了。
李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胡思乱想,这时听着皇上这么一问,谁也知道皇上问的是谁。
只是还不等皇上问的人开口回话,陈洪却先抢先开口,对他们道:“既然主子问你们的话了,你们就别吞吞吐吐了。昨日我千叮万嘱让你们好好看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今日还没来得及问你们情况如何,现下主子问我也听着,你们一定要好好说。”
那二人很快对望了一眼,接着就先回皇上的话了:“回主子,奴婢的确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好好看守着的,尤其是陈公公吩咐时还多番强调,叫奴婢们一定要定紧了。陈公公和主子都如此吩咐了,奴婢们又怎么敢怠慢呢?”
朱载垕听到此,道:“你们是话里有话啊,说吧,是不是冯保真的偷偷见了什么人?你们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朕,若有半句隐瞒,朕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你们。”
二人听到此又顿时都朝着皇上俯首叩头,只听其中一人先道:“主子息怒,主子赎罪,奴婢们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让人进去啊。否则奴婢不是对主子的不敬,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吗?”
“你们知道就好,这么说是没什么人去见他了?”朱载垕这么一问,许久却也听不到二人回答,再看二人时却见他们都面有难色。朱载垕顿时心中不悦,“你们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还想一起都瞒着朕吗?你以为你们不说就可以了,若真的有什么你们不说朕也同样有办法知道。”
“糊涂东西。”朱载垕话音一落,陈洪就忙跟着开口训斥,“主子问话一定要知无不言,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有什么事敢隐瞒主子吗?”
二人闻言忙朝着皇上又叩了几个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接着又听其中一人道:“事实上昨日倒是真的有人来探望过冯公公。只是奴婢们谨记珠子的吩咐,是怎么也不让他进去见冯公公一面的。”
“然后呢?”朱载垕一时间却也不急着追问是什么人,只是想着先让他们把事情说完。
只听那其中一人又道:“然后奴婢们怎么也不同意,他就软磨硬泡的,最后只是说隔着窗和冯公公说几句话,绝对不见面,这样一来也不算是坏了主子规矩。所以......所以......”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有些吞吐,原本是打算着抬头偷偷打量一下皇上的神色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说的,然而刚一抬头却刚好撞上皇上猛一拍案,大斥一声:“大胆!”
这下不光是他了,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跪着的忙俯身在地,就连站着的李芳顿时也跟着跪了下去。
朱载垕忽然起身,指着跪在面前的众人:“好好好,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给朕当差,这么敷衍朕的是不是?”
“奴婢不敢。”除了李芳在,其余众人几乎异口同声。
“不敢?我看你们胆子大着呢!不光如此,还一点都不把朕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你们两个,朕让你们好好看着,你们却变着弯儿想着办法让冯保和别人联系上,真不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有意与朕为毛吗?”
“奴婢不敢。”二人虽再异口同声,但言语中已多了几分刚才没有的淡然。
陈洪见这么下去就已经偏离了重点了,于是忙道:“主子,现在最要紧的可不是要如何处置这两个奴婢,主子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人来和冯公公说了话,而他们之间又说了什么吗?”
朱载垕一听也有道,自己现在的确不应该在这些并没有太大厉害关系的事上费神,于是道:“好,朕就再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刚才陈洪说的都给朕全部说清楚。”
那人却略微犹豫了一下,不禁望向陈洪一眼。
陈洪心头微惊,心想他如此看着自己,莫不要让皇上看出什么破绽才好,想到此忙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主子既然都给了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们难道还不好好珍惜,赶紧着实话实说吗?”
那人这才顿时又低下了头,才将自己听到的冯保和张鲸的对话都说了一遍,只是皇上没问,所以他说的时候也没有点名是张鲸。
朱载垕听到他说完却顿时又陷入了沉默,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才忽然开口再问:“这个人是谁?”
听见皇上终于问了这个人的名字,二人一时间竟抢着回答,都脱口而出了“张鲸”两个字。
“张鲸。”朱载垕并不觉得诧异,张鲸和冯保有什么关系他又何尝不清楚,只是他也知张鲸不常出入后宫,而这二人却也都认得,于是忍不住道,“你们两人倒都认得他。”
二人愣了一下,竟一时间没回过神明白皇上话里的意思。
陈洪见他二人许久没反应过来,便忍不住在这时开口了:“没错,主子说的对,张鲸是东厂的人,不常出入禁宫,即便是来了也多半是来找冯保的,你们二人又怎么会认得他呢?难不成是他来时自报了姓名?你们快如实回答,不能有半点隐瞒。”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人忙道:“没错没错,看奴婢们都糊涂了,多亏陈公公提醒。奴婢们本是不认得张鲸张公公的,见着有人来了也就自然按照主子的吩咐立刻上前去拦着,可谁知却听那位公公说是东厂的人,还自报了姓名,说是忽然有要事来见冯公公。其实若不是听他说当真有要紧的事,即便是隔着窗奴婢们也不敢同意啊。这件事奴婢们实在是为难,并非有意不把主子的话放在心里,还请主子明鉴啊。”
“他可说了是什么要紧的事?”
“这个奴婢们也问了,可是张公公说东厂是直接归属于主子掌管的,若是奴婢们有胆子想知道,他也不介意说。奴婢们自知身份,一听张公公这么说了又哪里敢再多问啊。”
朱载垕听到此面有不悦:“东厂的人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竟然还学会拿朕来当幌子,看来这个张鲸虽在冯保手底下办事,倒也当真是委屈他了,想出这么个说法来,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