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本打算出宫,却想着此事徐阶多半在内阁,自己倒真不方便就这么直接去找他。想了想也只能让人去传话,让他出来见冯保。
地方也不太远,冯保就在内阁外候着。他原以为等徐阶自然而然的放下手里的事出来至少要半个时辰,却不想没一会儿就见自己派去的人回来,快的倒是有些大不寻常。
冯保忙上前急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首辅人呢?可有说什么?”
然而那内侍却要头。
“怎么他不肯见我?还是有什么不方便?”
内侍听了这话忙道:“不,冯爷误会了,事实上是小的进去根本没看见首府。小的刚才跟内阁伺候的宫人打听,首辅已经在半个时辰前离宫了。”
“离宫?去干什么?”冯保知道徐阶不是会擅离职守的人。
然而内侍却摇头:“这个小的刚才急着来回冯爷的话,也想着不要打草惊蛇,因为也就没多打听了。”
冯保不说话了,的确此刻若是打听的太多为免会惹人怀疑,不过他的事也十分要紧,不得不和徐阶说。所以现在知道徐阶的去处尤为要紧,想到此他最终还是吩咐那内侍再去小心打探一次。若是被发现了就说是自己的主意,到时候带着人来找自己,自己也会想办法随机应对。
打听消息也没花多长的时间,那内侍很快就一个人回来了,看样子是没被发现。一会儿来就急着将消息告诉冯保:“冯爷,刚才小的已经问到了,说是首辅忽突然疾病,体力不支,已经被先送回府中。”
“突发疾病?”冯保闻言也吃了一惊,虽然说徐阶是年纪大了,只是自己向来见他还身子骨康健,况且昨日还没听闻有这事儿,怎么今日突然就不适了?冯保越想越觉得奇怪,又问,“这件事皇上知道吗?”
“皇上还不知道,不过陈阁老已经准备递折子递上了,想来皇上很快会知道。”
冯保忘了一眼内阁的方向,当真十分安静,不禁感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帮阁老却还能这么安静,看来不简单啊。”
“许是处理政务要紧,所以也只能暂缓了吧。”
“暂缓。”冯保默念着这两个字,想到刚才内侍口中的陈阁老,如今内阁中人不多,可已几乎各个都是徐阶的人了。看来这下子徐阶老谋深算,也已经根深蒂固,对付得了严嵩的人,区区高拱又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只是想到陈以勤他却想到几日天听李芳说起的一件事,他当时还觉得十分奇怪,就是徐阶上疏要求撤了陈以勤礼部尚书的职,让他安心留在内阁。自李春芳退下,礼部尚书之位经由高仪,最终又落到了陈以勤身上。原本陈以勤入阁也是徐阶一手促成,再加上陈以勤为人倒是勤勉,也与人为善,因此在内阁中相处倒是十分融洽。按理说徐阶这个时候应该提拔他的,怎么偏偏还请皇上去了他礼部尚书的职,也不予以他其他五部的职务。
原本冯保还以为徐阶是有意想让李春芳重新接管礼部,毕竟李春芳在礼部的差事,从前是因为高拱才去了的。如今高拱已走,自然也应该让他官复原职了。
只是皇上依徐阶的撤了陈以勤的职后,徐阶却并没有再举荐他人,首辅都不发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轻易上疏举荐。
不过既不是为了李春芳,那徐阶究竟又为何要让皇上撤了陈以勤的职呢?难道只是为了让他安心内阁事务,这样的理由偏偏外人或许可以,但是冯保听了却绝对不信。
“冯爷,这下该怎么办?”见他许久不说话,旁边的内侍忍不住开口询问。
冯保语气平淡:“好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那内侍望了他一眼,见他的确没什么话要再说,于是便只道了“是”就要离开,然而却被冯保叫住:“你先别急着走,我这儿还有件事儿要让你去办。”
“但凭冯爷吩咐。”
“你帮我分别去司礼监和永宁宫,给李爷和皇贵妃带个话儿,说我忽然有要事要出宫去东厂一趟,不过天黑之前会回来。尤其是永宁宫那边,让皇贵妃先想办法哄着长哥。”
“是。”他应了一声却不急着走,等了一下确定冯保真的没有其他事吩咐可,这才离开依吩咐去办事。
冯保见他先朝着永宁宫去了,想来是把自己刚才的话给放在心上,因此也分得出轻重缓急,想到此他也能放心离宫了。
冯保一出宫先回了趟自己的府邸,换过了衣服这才又去徐阶府中。一到了徐阶府邸却不从正门进去,有意绕到了后门。只是却不想一到后门,却发现后门外正停着一顶深蓝色的骄子。
难不成已有人抢先一步?
冯保越想越生疑,最终还是去叩了门。
“谁啊?”门里连续传来这样几个询问。
冯保不答,只是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没过多久,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然而里面的人看到他,就更不用他多说什么了。对于冯保,徐阶府中的人也是部门熟悉的,有几次来徐阶府中,他还是像今日这样走了后门。
不过这一次看到冯保,他们却并不立刻开门让冯保进去,只是将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人守着,另一个人便赶忙着去通传。
冯保自然也不急,既然他们让自己在外面站着,自己索性就等在这里,看看事情究竟会变成怎样?
不过很快那个去禀报的宫人回来了,还没说话就忙开门,将冯保迎了进来:“刚才怠慢了,既然是冯公公来了就快往书房里请吧,老爷正在书房里等着呢。”
冯保却并不急着走,而是试探着问了句:“首辅今日可还有什么别的客人?”他说要目光有意望向门外,虽然此刻已大门紧闭,但却也不难知道,他望的地方的门外正听着那一顶深蓝色的骄子。
身旁徐府的下人也跟着望了一眼,只听一人道:“其实也没什么人,冯公公快请吧。”
冯保又望了那顶骄子一眼,这个时候这个人恐怕还在徐阶府中。不过既然这下人传话让他去,那想必这意思定是徐阶的意思。既然他都不避讳,看来这人说不定还与自己有几分关键。
冯保跟着下人来到客堂,去时见门是关着的,一时间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人。
冯保走到门外就很自然的停下了脚步,也不说话,等着人先进去通传。
“冯公公稍候。”为他引路的下人忙上前,抠了几声门,听到里面说“进来”才推门而入。
冯保听出那是徐阶的声音,却并不急着进去,只等进去传禀的人出来,对他道:“我家老爷就在里面,冯公公可以请了。”
冯保刚要抬脚,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脚步:“首辅可是在会客?我就这么进去似乎不方便。”
“这个……小人也不明白,不过老爷让冯公公进去,小人也只是传个话而已。”
冯保心知从他口中是暂时套不出什么了,自己也不用为难他,既然是徐阶让自己进去的,那自己就进去就是了,反正有徐阶的安排。
冯保进屋前本以为,既然徐阶不避忌,那屋里的多半是自己认识的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进屋的确看到有一人在旁,但却是自己毫不相识的。不是内阁更不是六部,倒让他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徐阶倒不见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见他进来就迎了过来,指着屋中的另一个人道:“孟静,快来见过冯公公。”
冯保听着这称呼,倒似关系不一般,忍不住问徐阶:“首辅这位是?”他见此人身着麻色圆领长袍,看上去已近花甲,倒是和徐阶年纪相仿。只是脸上的胡子不长,头发又高高的用一根簪子盘在头顶,一旁还放着一顶大帽。这样的装束再寻常不过,根本看不出是何身份。
“忘了介绍了,这位是赵贞吉赵大人。”
冯保听着这名字还觉得耳生,但却已见对方朝着自己微微躬身行礼:“见过冯公公,久闻公公大名。”
“不敢不敢。”他既如此客气,冯保也同样微躬身子还了一礼。虽不知这赵贞吉是个什么官,但以自己内官的身份的确不宜受他这个大礼,虽然也不是自己受不了。至少他打定这个人不是京中的三品及以上官员,否则他又怎么会不认识。
徐阶见他们二人都打过了招呼,于是又开口:“冯公公觉得孟静眼生是自然的,孟静本来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曾任过翰林编修、监察御史,还奉旨宣谕过诸军。严嵩在时孟静因与其意见不合上疏弹劾,最终被廷杖谪官,调离出京了。”徐阶说到此却忍不住拍了拍赵贞吉的肩,“不过他人虽走了,却忠直仍在啊。这些年有不少人为他说好话,都想让他回来,可都碍于严嵩没人敢有所动作。其实不光是他们,我也念着他的很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