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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偏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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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着两日,言官都相继为胡应嘉的事上疏弹劾,其中以欧阳一敬弹劾高拱最力。然而皇上却都不予理会,司礼监又探不到一点风声,倒是让内阁诸人都不免猜测,不明白皇上的圣意究竟如何。

这样的情况下,徐阶不免暗地里联系过冯保,只是冯保对此也不清楚,因此也说不上个准话。

昨日孟冲回宫了,一回来便先偷偷去了陈洪那里。孟冲本不是司礼监的人,因此也不用来和李芳见礼。

按照冯保的安排,让他只道是出宫途中遭了暗算,被不知是什么人绑了起来,关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也是最近才跑了出来。

冯保让他同陈洪说话时有意透露出线索,让陈洪怀疑到自己身上,以为自己是因为孟冲帮着高拱才有此举。反正孟冲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人物,当初忽然不见干爹就安排着瞒着,所以冯保也料定,陈洪现下也不会因为此事而惊动皇上。

原本单凭此还不足以让陈洪完全相信,只是冯保在孟冲入宫时又上演了一场戏,再配上这孟冲后面的说词,陈洪自然也没什么可再怀疑的了。

自从升任了这司礼监秉笔后,陈洪便一直安排有人手,时常跟在冯保身边,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是陈洪这点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冯保,冯保早已察觉,却一直默不作声而已,今日孟冲回宫,陈洪的这个眼线却恰好派上了用场。

孟冲既被人抓了去,那牙牌定是不在身上的,要回宫守卫也不可能轻易放行。孟冲也不是不常出宫,因此也有混得眼熟的宫门,冯保让他专挑此处入手,尽量把动静闹大起来。而冯保会在第一时间感到,阻止他入宫,甚至还要以擅闯宫门的罪名把他给抓起来,而这个消息定然会通过眼线很快传到陈洪耳中。冯保若不问青红皂白就一意孤行要将人抓起来,陈洪即便不知道是谁,也定会为他此举起疑,因此不用多想也定然会立刻赶到。等他见到是失踪已久的孟冲,定会一意力保。

冯保自然要与他争辩,等事情闹起来,没个解决的方法不行了,最后也只能去找李芳了。李芳是不认识孟冲的,不过以他的性子定会先将此事核实,冯保自然也要一力阻止。等到最后才终于证明孟冲就是宫里的人,事情才到此了结。而接下来的事,就要看孟冲如何声泪俱下的说给陈洪听了。

孟冲虽不便来回话,不过冯保也几次撞见他与陈洪同行,想来着事儿是成了。不过冯保依旧记着徐阶的劝,仍留心着孟冲反咬一口,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这日,冯保本在司礼监当职,忽听皇后宫里人来传召。

冯保半信半疑,皇后素来与他没什么干系,怎么今日会忽然召见。只是他心想也没人会在此事上做文章,因此即便心有疑惑也只能先信,于是就跟着来传话的人去了趟坤宁宫。

一到坤宁宫冯保才知道,原来并非是皇后找他有事,而是长哥吵着要和他一起玩。

长哥是离不得他的,每日若无特别的事,等司礼监的事一忙完了,他都会抽空去李贵妃的永宁宫陪长哥玩,皇后叫他来这里显然是投其所好。

冯保当面并不点明,只是想起阿绣说的话,心里不免有担心了,私下里也忍不住偷偷问长哥为何总喜欢来皇后这儿,可是这里有什么永宁宫没有的新鲜东西。

他知但凡是小孩子无不爱新鲜热闹的,然而朱翊钧却一笑,竖起右手食指在嘴边:“嘘。”偷偷望了周围,看没人才又接着说:“这是个秘密。”

“什么秘密?”冯保脱口便问。

然而朱翊钧却笑着不停摇头:“不告诉你,谁也不说。爹爹不说,妈妈不说。”

“奴婢也不说?”

“都不说。”朱翊钧笑得更开心,圆圆的脸上,眼睛挤成条小月牙般的缝,“不说不说。”

冯保原先听阿绣的话便觉得奇怪,他见长哥是极喜欢贵妃的,又岂会更亲皇后一些。现下就更好奇了,于是有意做了个哭的鬼脸,压低声音作哭腔道:“长哥不告诉大伴,大伴可要哭了。”他用余光瞥见长哥,却见他依旧笑着看着自己,心想难道自己演得真不像?

“奴婢真的哭了。”他抬起手揉着眼睛作哭状,顺带着挡住眼睛,发出“呜呜”的低哭声。

朱翊钧一下子辨不得真假,围着他转了几圈,却也看不到他是不是真的哭。听到声音像就当真了,于是忙拉着他的下袍,急得也要跟着哭了:“大伴不哭,大伴不哭,我告诉你,告诉你就是了,大伴不哭。”

冯保还真怕逗哭了他,否则自己这罪过就大了。不光皇上和李贵妃那里,皇后这里他就第一个没法交代。所以冯保听了他这话,忙抬手装作抹泪,接着才道:“真的?长哥可不许骗奴婢。”

“不骗你,骗你是小狗。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许给别人说,妈妈也不行。”

听长哥这口气,看来也看出自己和贵妃的交情并非一般了。冯保点头,谁知朱翊钧又道:“不行,你要发誓。”

“怎么发誓?”

“像我这样。”说完竖起右掌,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要说,如果你告诉别人,你就是小狗。”

冯保忍俊不禁,但见长哥如此认真,也只能忍住不笑,正色起誓:“奴婢发誓,若告诉别人就是小狗。”

冯保这句话中本就漏洞百出,虽说不告诉别人,却也没说不把什么告诉别人。

不过在朱翊钧听来,也已算是发过誓了,也就是说这件事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于是高兴的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只是却让他先凑了过来,拉着他的耳朵说:“其实我更喜欢妈妈那里,只是妈妈说要尊重母后。我来了母后高兴,母后高兴妈妈就高兴。”

他虽仍有些吐词不清,但意思冯保也已明白了,不禁心中感触。长哥当真是在为贵妃着想,皇后无所出,见到贵妃有子承欢膝下,难免会有不悦。只是若长哥与她相处融洽,倒是不至于让她由此生怨妒,也的确是在为贵妃着想。

冯保感动之余也不禁问了:“为什么贵妃也不让说呢?”

朱翊钧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理由,只是他心里清楚不能让母后知道,否则母后会生气。所以谁也不说,这样母后就不会知道了。

冯保感念他一片孝心,可却还被贵妃和阿绣误会,当真是难为他小小年纪。想到此冯保也不禁替他委屈,只是朱翊钧却再三强调不让大伴说出去,冯保这才暂时忍住了要告诉贵妃的打算。

这几日但凡有弹劾高拱的奏疏皇上都让送去内阁,李芳还要留在御前伺候皇上,自是不便亲自去的,因此这件事就落在了冯保和陈洪身上。

今日又是欧阳一敬上的弹劾,来之前李芳也让冯保和陈洪先看过,上面写的是:“劾奏大学士高拱屡经论列,不思引咎自陈,反指言官为党,欲威制朝绅,专擅国柄,亟宜斥罢。”

陈洪和冯保虽在高拱和徐阶的问题上立场不同,但见此疏,都觉得欧阳一敬也太没完没了了,皇上都已对他不予理会,难不成他还想有意激怒皇上,博得个直名吗?

不过弹劾的是高拱,冯保自然也不如陈洪担心,只要不激怒皇上就好。不过冯保转念一想,诚如欧阳一敬奏疏中所写,他是已经知道了高拱反指言官为党祸乱朝政的事,而这件是冯保也是昨日在内阁听到。高拱虽得罪了不少人,但量这种事内阁中人也不敢出去乱说,为防惹祸上身。

那么能将这件事传出去的,便只有一个人了吧。只是冯保想到此,却不由得担心起来,既然自己都能察觉,那么皇上看到这道奏疏时是否也同样察觉了呢?

奏疏下还有李芳的批红,想来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倒一直不曾理会言官,难得今日让李芳批红下发,冯保和陈洪忙跟着看下去,只见上面写道:“拱昔侍藩邸讲读年久,端谨无过,何至于此?尔等为朝廷思虑,朕感尔等忠诚,令拱安心供职,此事无需多议。”

皇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既要护着高拱,又要为他平息言官弹劾。如此偏重,倒是让冯保觉得不妙。然而陈洪却恰好相反,看完后忙抢过奏疏,赶着往内阁送去,只想着给高阁老报喜去。

冯保一个不留神让他抢了先,只能忙追了出去。

这几日冯保和陈洪倒是每天几趟的跑内阁,只是高拱的反应倒让冯保觉得不安了。高拱向来快意恩仇,若是换成从前,听到这些言官们还这样不休不止在皇上面前弹劾,定是要闹起来。只是这几日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看罢只冷“哼”一声,交还给首辅,一言不发的坐回了位置上。

不光冯保,内阁诸人又何尝不觉得奇怪,就连郭朴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心想那晚肃卿从杨博府中出来,告诉自己今后会改改脾气,难不成真的就这么改了?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过徐阶冯保更担心的却是高拱是否已有了什么打算,才会一句话也不说。

今日难得皇上回复了言官的话,冯保也想着借这个机会再看看高拱的态度。

陈洪邀功心切,一路上都是小跑着去内阁的。冯保也不叫住他,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心想快些去也好。

陈洪虽心急,但也没有坏了规矩,进了内阁还是先将奏疏递给徐阶先看。徐阶看过之后,虽身边还站着李春芳、陈以勤等人,但他却还是先抬头望了高拱一眼,见他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注视着这边,便走了过去先将奏疏递给高拱看。

高拱看完,心中有喜,果然皇上是向着他的,只是当着徐阶却不想表露出什么,于是依旧面无表情。

徐阶见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不禁试探道:“圣意如此,肃卿这下可放心了吧。”

高拱抬头合上奏疏,望着他微微一笑:“公道自在人心,皇上圣明,我自不担心小人蒙蔽视听。”

徐阶也相视一笑,笑容却显得有些不自在。

高拱将奏疏递给他,徐阶接过这才递给了李春芳、陈以勤看。二人看完俱是神色复杂,最后递给了郭朴,郭朴也有些吃惊。不过他想圣意如此,肃卿理应高兴,为何竟看不出一丝喜悦?这几日高拱的反常也让他隐隐觉得有一些不安,似有什么大事会发生,只是无论他怎么追问高拱也不肯透露出一点苗头,只说一切如常,只是不想同小人计较而已。

郭朴也是半信半疑,心中却不免更不安起来。

陈洪本是来抢着报喜的,却见高拱神色如常,不免心有疑惑,忍不住走到高拱的桌案旁,唤了声“高阁老”。

高拱抬头望了他一眼,沉默的与他对视了一下,想了想,终于道:“恰好又有事要劳烦陈公公了。”

陈洪一听心中一喜,忙答:“不麻烦不麻烦。”

众人的目光顿时又转了过来,高拱也不再说话,而是铺开了张纸又开始写了起来。既然皇上批了言官的奏疏,还让人送来内阁有意给他看,那么他也该对皇上有所表示。于是写完便又请陈洪帮着呈递上去。

只是这一次,高拱却一反常态的让陈洪先拿给其他阁老过目。

陈洪自是先拿给徐阶的。

徐阶接过,看了看陈洪又转头看了看高拱,神色微异,但却一句话也不说。低头一看,只见高拱写道:“一敬必欲去臣,臣一日不去,其攻击一日不已。惟上裁察。”

高拱这一辩奏虽简单,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深意。

徐阶看过之后又递给李春芳,就这样传递着内阁大学士全都看了一遍。众人都沉默不语,都不禁揣度着高拱这道辩疏的用意。

冯保自是不便直接拿过来看的,只是刚才几个大学士传阅的时候,他站得近,加上这辩疏上的内容不多,也就这么被他瞥见了全部。

高拱这奏疏可是别有深意,看着是等着皇上裁夺,实则何尝又不是在向皇上表露决心,他与欧阳一敬当真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非去一人而另一人方可留。这么一来不是又是在逼皇上决断吗?冯保想到此,不禁望向徐阶,徐阶虽不看他,但冯保也察觉到他脸上的愁容。

这个时候徐阶若出言,或许能阻止陈洪将此呈递上去。皇上待高拱亲厚,保不准真的会为了高拱而罢黜欧阳一敬。欧阳一敬一垮了,这个先例一开,其他言官也保不住会一同受牵连。

不过徐阶依旧不语,高拱也没耐心等了,看到最后一个阁老看完递还给陈洪,便又开口道:“既然诸位阁老都已经看过了,想来也是无异,既然如此,就请陈公公立刻代为转呈吧。”

陈洪闻言立刻道了声“是”,瞥了周围人一眼,见没人要说什么,便转身要走。然而就在这时徐阶开口了:“陈公公请慢。”

陈洪这才停下了脚步,却也不过来,就站在原地面向首辅,问:“元辅有何吩咐?”

高拱听闻徐阶开口,也不怒,斜眼审视着他,脸上反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已料定徐阶会忍不住开口,所以并不觉得奇怪,若是徐阶真的不说话就这么让陈洪走,他反而才觉得奇怪呢。

徐阶想了想才回答:“请陈公公稍等片刻。”说完便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桌案旁,提笔便写,很快就写好了一封呈奏,等到表面的墨迹都干了,才折在一起,拿过来递给陈洪:“烦请陈公公也代我将此一并呈递给皇上。”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瞥了冯保一眼。

冯保会意,还不等陈洪开口便忙道:“元辅和高阁老放心,我一定会同陈公公一起将这两封奏疏亲自呈递给皇上。”

有冯保此话徐阶也就安心了,至少有冯保在陈洪是断不敢先一个人偷看。既然高拱跟他来这一套,那么他又何尝不可?就让高拱先忐忑不安的猜猜,等他猜到了,就真的明白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事情来得突然,陈洪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了,忍不住望向高拱,询问他的意思,然而高拱却并不看他。

最后还是李春芳先开口:“陈公公怎么还不走?莫不是还有什么皇上的旨意要传达吗?”

陈洪无奈,想高阁老既不阻止,想来也是默许了,于是便只有跟着冯保一并离开。

二人走后,高拱又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徐阶桌案旁,问:“元辅刚才交与陈公公的奏疏上写的是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徐阶自知他会耐不住,却是淡淡一笑,道:“并非我有意相瞒,到时候诸位就知道了。”他虽是面朝着高拱说话,但这话却又是在说给大家听的。

这话在旁人听来并无不妥,何况是首辅说的,就更不会有什么不满了。只是高拱一听却想起自己前几日的言行,心知徐阶是有意效仿,故意在气自己,顿时如梗在喉,气又不打一处来。不过他偏赌一口气,徐阶要气他他也偏不上当,于是什么也不说就坐回了位置上。

郭朴看在眼里,心里也知徐阶故意,不免也为肃卿而同样有不快。好在肃卿是忍住了这口气,没有当场发作,倒是比之从前改观不少。但郭朴一细想又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肃卿好歹也是内阁大学士,只是快意恩愁,对不待见的人不客气而已,哪里是完全脾气一来就不通事理,一口气也忍不下来的人。能入内阁拜相,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在人情事故上磨练出来的。

高拱此刻也已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众人无不偷偷侧目,心里都微觉诧异。其实他们不知,高拱之所以能如此心平气和,也是因为想到明日的事,明日就是他和齐康约定的第三日了,齐康一行动,看徐阶是否还能这么得意。

冯保和陈洪一并回了内宫,原本是遵从皇上的吩咐将批了红的奏疏送到内阁,现下也恰好去乾清宫复命。

只是这一次,要到乾清宫时陈洪却忽然先停了下来,转头对冯保道:“冯公公,不如先回司礼监让李爷看看?”

冯保自知他的心思,哪里是真的想让李芳先过目,分明是想自己先看看。虽然冯保也不知徐阶写的究竟是什么,可他倒不如陈洪这般好奇,于是有意回答道:“陈公公真是好忘性,难道陈公公不记得了,李爷此时多半就在这乾清宫中伺候皇上看奏疏呢。”

陈洪一听,低声“哦”了一下,却还是犹豫不决,止步不前。

冯保见他神色,不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却反而故意道:“陈公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代陈公公将东西送进去吧。”说完便装作要去拿他手里的奏疏。

陈洪吃了一惊,忙抬手躲过,立刻道:“多谢冯公公好意,既然首辅、高阁老吩咐了我,那我又岂敢不亲自呈递,再劳烦冯公公实在是说不过去。”

冯保却一笑,见他又朝着乾清宫迈步,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跟了上去。他原也是要激陈洪不要再耽搁时辰,现在目的达到了自是也不再多言。

二人进了乾清宫,果然见李芳在里面。

朱载垕见他二人回来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一如既往的随口问了句:“回来了。”头也不抬。

“回来了。”二人脱口而出,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

朱载垕依旧不抬头,目光全落在面前的奏本上,一边看一边问:“怎么说?”

这次冯保却不急着说话,陈洪本要开口的,还好见着冯保没有回话,到嘴边的话才及时咽了回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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