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一听这话也顿时语塞,的确,这件事也怪冯保。怎么想着就出了那么简单的一道题?否则即便他答不上陈洪的题,二人也不过是平局,一样分不出胜负。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徐阶只能在心里一叹,表面上却不说话了。
陈洪也面有喜悦,倒不如刚才那般紧张了。
的确他也没想到冯保会出那么简单的题,竟让他如此轻易就答对了。这下他看着冯保,目光却不如从前躲闪。
这下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是他的了,冯保见着他也得恭恭敬敬的。想到这里,他也不免心生几分得意来,但见冯保泰然自若、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悲喜,倒是让他不禁诧异。
朱载垕依旧是无奈,事已至此,看来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就只能给陈洪了。果然他刚一想到这里,便听高拱开口对自己道:“皇上,这比试的结果也已经下来了,陈公公已经赢了,皇上也该下旨进陈公公为司礼监掌印了。”
朱载垕想也只能如此了,刚要吩咐李芳拟定圣旨,却忽然听冯保开口,道:“皇上明鉴,陈公公并没有答对,何来赢了一说?”
他这话音一落,众人都不禁心生诧异。
就连陈洪也急了起来,忙道:“朱子《论语集注》中有解:‘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后亦有全解:‘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何处有错?难不成冯公公想说圣人也错了吗?”他情急之下语速加快,却也说得十分流畅。朱子四书集注当初他也是背得滚瓜烂熟,坚信断然不会有错。因此此刻才能说得这么底气十足,就连对冯保的称呼也换成了“冯公公”。
冯保闻言依旧面不改色,道:“圣人自然是没错的,陈公公也背得一字不差。只是陈公公难道没有看清,我问的只是一个单字‘器’的解释,并没有说是在这话之中。”
他见陈洪一愣,又接着说道:“《说文》中有言:‘器,皿也。’,其他解字经集中也有说这个‘器’字的,只是都没有陈公公所说的这一解释。”
这下,众人才恍然大悟,冯保哪里是出这么简单的题。分明是在这字里行间埋了个陷阱,只等着看陈洪掉下去。
现在再回想他刚才的问题,的确只说“器何解?”,并没有指明是在“君子不器”的文意中。只是寻常人一读他这一题,首先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器在其中的解释。
不过事情可没这么简单,果然高拱第一个不服,道:“我说的是诗书经意,你的答案却在《说文》中,如何能算?。”
冯保回答:“《说文》也是经部典籍之一,四书五经中的五经也属经部,如此简单的问题,以高阁老的进士出身,难道也会不明白吗?”
高拱虽被问住,但却怎么也不肯依,认定冯保取巧,并非凭借着真才实学。
然而徐阶听这话也开口,同高拱据理力争起来。若说冯保这题是取巧,那刚才陈洪那一题又算什么。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御前吵开了。
朱载垕只皱着眉听着,想劝却也插不上嘴。二人都各自有理,弄得他也不知该帮谁。正苦恼之际,外面有内侍进来通传,原来是张居正求见。
朱载垕一听,顿时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忙吩咐让张居正进来。
张居正刚一进殿便见着里面的景象,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只觉得众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自己身上。
他忙跪地行礼:“臣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张居正叩见皇上。”
“快起来。”朱载垕忙抬头,心想着这下张居正来了,也好给自己出出主意。首辅和高先生这么争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事情总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张居正起身,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异,心中也顿觉得忐忑。不过他依旧保持着如常的神色,对皇上道:“臣此刻请见皇上,是要递上礼部关于皇后和贵妃的册封典礼的具体仪程。”说完便将手中的册子递了上去。
李芳见状忙过来呈上。
原本这仪程议定好了也无需他亲自来进,他在礼部虽说只是个左侍郎,但好歹还有内阁大学士的身份,高仪即便在他之上,也终究没有入内阁。
只是今日,他之所以亲自前来,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件事要说。事实上这递进仪程只是顺带,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放在后两件事上。
他本打算等皇上过目了仪程,便接着说事的。
谁知皇上只看了几眼便合上册子放在一旁,还不等他再开口便道:“这仪程既是礼部议过的,那朕就无需再看了,就照这个来吧。朕这儿有一件事,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臣躬听圣训。”
朱载垕忽然不说了,高拱和徐阶也都沉默。他等了一下,最后也只有望向李芳。
李芳会意,忙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说完又不说话,果然听皇上接道:“事情你都清楚了?”
“臣清楚了。”张居正心中叫苦,早知如此自己今日就不来了,可当真是挑到个好时候。
朱载垕道:“既然你听清楚了,那便也给朕拿个主意吧。”
张居正忙道:“皇上英明,自有圣断。”
刚才听高先生和首辅吵了那么一阵,朱载垕本就心烦,现下听张居正的意思,是有意推脱,顿时就不高兴了:“朕圣不圣断是一回事,朕要你说就说。”
“是。”张居正只能答应,却也不知该怎么说。望一眼徐阶,又望一眼高拱,二人一个是恩师一个是挚友,当真是左右为难。
这一切自然也落入了朱载垕眼里,只是这一次他却沉默不语,只等着张居正的回话。他知这话不易回,但张居正今日既来了,这事儿就算是他摊上了,就是再难也得回了。
张居正虽开口,却也说得小心:“臣以为,既然皇上难决,不如让二位公公再比试一次。如此一来,皇上方可再以胜负定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