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却沉默了,帮徐阶,他从前不是没考虑过。只是现在他把宝都压在了世子身上,那些朝廷上的纷争还是少介入的好。
然而这时黄锦似乎看破他心思一般,道:“我知道你也不想介入徐阶和高拱的纷争之中,但你是否有想过,你既要坐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就注定是躲不掉的。”
冯保一时语塞,他何尝不明白是这样。想了想干爹说的话总不会错,于是点了点头:“儿子明白,若有机会,儿子定会帮衬着。”
“好,既是为了我还他这个人情,也是为了你自己,今后能稳坐在司礼监掌印的这个位置上。”黄锦说完将盒子递给他,“收起来吧,一会儿带回去找个地方好好藏着,别让什么不该看到的人看见。”
冯保依言将那串方印又装入了盒子里,将盒子一并拿在手中。又和黄锦一同将装着账本的大木箱放了回去,这些东西今晚是带不走的了,只有改日想办法再派人过来。
等到东西放好了,二人又在桌旁坐了许久,黄锦又交代了些事儿,宫里的和和顺斋的,虽然有时候有些啰嗦,但冯保也知道干爹是为自己好,于是就耐心的听着。
等到鸡鸣声响起,知道要天亮了,黄锦才叹了口气,对他说:“不知不觉就耽误了这么久,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吧。”
冯保却有些依依不舍:“不如让儿子先送干爹回去吧。”
然而黄锦却摇头:“我出来这身装扮,本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你何必再送我?”
“还没过夜禁,就让儿子再送你一程吧。”
他见冯保如此坚持,想来今后能再见的机会也不多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好吧,我们爷俩便再走一段路,出了勾栏胡同你就不要送了,不然到了关卡,定会被盘问。”
冯保仍觉舍不得,但还是道了声“好”。
这一次他们走的是后门,冯保临走时特地提了盏灯笼,为干爹照着路,但很快就被寒风给吹灭了。
天空依然是昏暗,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鸡鸣,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冯保还想再点灯,刚要伸手往怀里掏出火折,黄锦却忽然拉住了他:“别点了,还看得见。”
“是。”冯保回答了一声,他依旧习惯着遵照干爹的吩咐做事。
黄锦又开始说起话来,却似自言自语一般,道:“其实如今是不是这个掌印都不怎么重要,现在能不能当上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能提督东厂,等有了东厂的耳目,你还怕坐不上这个位置吗?”
“是。”冯保虽这么回答,但心里却觉得这个掌印的位置自然是比东厂重要的,何况他这次也是势在必得。皇上如此重孝,有先帝的遗命在那里,皇上如何能不遵?
“你别觉得有恃无恐,其实凡是都没有什么绝对。你要记住我的话,若争不到这个掌印,也要争到东厂,一定要记住。”
冯保沉默一下,他并不怎么相信黄锦的话,并不觉得当真会有什么意外。只是干爹终究是关心自己,于是还是回答了一句:“儿子记下了。”
黄锦听他这话总算放心了许多,却又自顾自的开始说起来,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冯保想,干爹从前并不是一个啰嗦的人,怎么今日重复的话也反反复复说了几遍。然而即便如此,冯保依旧听得仔细,眼见着就要走到巷子的尽头,心里反倒越发舍不得了。然而黄锦没停下脚步,他也只能跟着。
等到真到了巷子尽头,黄锦才终于停了下来,却忍不住叹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冯保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来这一别后也不知何日能再见,却又有想哭的冲动。然而黄锦却忽然转身望着他,让他已到眼眶的泪又咽了回去。只见黄锦抬头,替他整了整衣冠,又帮他扶正了帽子,这才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冯保依旧不舍,但也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道:“儿子在这里等干爹先走。”
黄锦闻言却忽然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冯保注视着他的背影在雪地里渐渐远去,在昏暗的月光下最终化作了一个黑点,如同就这么融进了黑暗,消失不见了。他只觉心中有悲凄,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总是回想刚才的情景,回想这些年在宫中的时日。黄锦也曾风光过,但风光背后却是独守帝陵的凄凉,而权利的更替永无休止,就像轮回的四季般。他如今只是站在了开始,就像是初春的新绿,但也终有寒风凋零,枯萎开败的一天。
冯保有些怕了,这样的畏惧让他更加急切的想把权利紧紧地握在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