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郭朴身上,只见他忽然跪地,道:“臣有一事陈请,还请皇上答应。”
“何事?”不光朱载垕,在场众人眼中都有不解。
郭朴果断回答:“臣也请皇上,免去臣吏部尚书的职,让臣安心留在内阁,不再过问六部的事。”
高拱一听又急又气,若不是皇上在场,便要当即脱口而出“你疯了”。而今只能忍下一口气,忙道:“郭朴,你可要想清楚。”
谁知郭朴却不同他说话,而是向皇上回答:“臣想清楚了,臣也觉得李阁老说的不错,国政之事本就兹事体大。实在怠慢不得分毫,臣也觉自身资质有限,不得同时胜任内阁与六部,所以......”
高拱听到这里还不等他说完,忙道:“郭阁老何需在皇上面前妄自菲薄,郭阁老接任吏部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我见郭阁老这个职当得好好的,倒是没有比你还更加合适的了。我看是郭阁老过滤了,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们既身为阁臣,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临阵退缩。”
“高大人说的不错,不过......”郭朴特意留下了后半段话,对皇上道,“不过臣以为朝中有能之士居多,比如少保兼太子太保杨博,臣倒觉得他很适合吏部尚书的位置。”
朱载垕一听,差点脱口而出“你倒和徐阶想得一样”,还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可答应徐阶不把他说出来,身为一国之君可断不能食言,只能先忍着,暂且不说话了。
果然高拱一听这话,忙道:“臣以为杨博不妥。杨博现任兵部尚书,兵部和吏部相差甚远,怎么能调任。何况杨博调走了,兵部又怎么办?谁来任这个兵部尚书之职?这么做岂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吗?”
朱载垕一听,这不跟自己对徐阶的疑问大致无异吗?可惜不能说,只能沉默着看郭朴怎么解释。
谁知郭朴却道:“兵部侍郎赵炳然可用。”
“赵炳然......”高拱沉默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这个赵炳然是何人,论资历论才干,的确很适合接任兵部的位置。想到这里也是无话可说,只能先沉默。
郭朴见说通了他,便对皇上道:“皇上可召赵炳然回京升任兵部尚书一职,赵炳然曾在江浙协助戚继光剿过倭寇,又总督过宣化、大同、山西地方的军务,皇上也可把京营交给他,让他一并协理。”
朱载垕心头苦笑,这徐阶和郭朴当真可以算得上知己了,说的话竟也能大致无二。可惜自己不能说,当真是憋得难受,只能下次来了说给徐阶听了。他装作沉思的点了点头:“如此倒是没什么不妥了,就依你吧。回头你也像李春芳一样上个去职的奏疏,朕也好一并拟旨批了。”
“臣谢皇上体恤。”
郭朴是去职了,只是高先生还......想到这里,朱载垕又忍不住望向高拱,然而却见高拱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便想这件事还是算了吧,高先生本不是什么尚书的职位,何况郭朴也已经去了,一个礼部尚书与一个吏部尚书,两者相抵也算是势力平衡了。想来,便让他们先回去。
高拱依旧没什么可说的,听了皇上的话便先行跪地,行礼告退。郭朴也紧跟其后,一并告退离开了乾清宫。
等到二人走了,朱载垕才转头看向黄锦,黄锦看着他却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奴婢是笑,没想到这郭阁老和元辅倒能如此心意相通,若让高阁老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朱载垕这才想起,自己同徐阶说话时黄锦也在场,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述的人,继而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倒是,刚才倒把朕给憋坏了,朕都后悔不该答应徐阶不说了。”
“皇上圣明,这不还是忍住了。”
朱载垕苦笑摇头:“这圣明可不好当,你看底下这些人,三天两头总要弄一件事出来。弄得朕心有余悸,就怕他们斗起来。如今大局不稳,他们这些老臣,朕可是一个都缺不得。”他倒难得在黄锦面前说一次实话,往日守着所谓的君王之道,不得喜怒形于色。朝堂上对大臣们如此,回到宫里对内侍也是如此,生怕被人摸清了善恶喜好而利用。好在他在裕邸时也如此小心谨慎,如今倒也只觉得疲累,倒不觉得有太难。
这话一出口,倒也觉得轻松许多。
黄锦伺候过先帝那么多年,自然明白帝王的心思。对宫人或偶有体己的话,但自己也觉不能因为这一两句话而放纵轻视,主子便是主子,君威永远不能触及。于是他依旧谨慎,小心应对道:“好在郭阁老是明白皇上心意的,其实高阁老并非是不明白,只是想着为皇上效力,所以也不顾自身了。所以高阁老对皇上,也是一片忠心啊。”
黄锦并不是真的想帮高拱说话,只是他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些时候,早也很清楚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皇上对高拱的信赖已经超过了朝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徐阶在内。无论高拱做什么,或者说什么犯上的话,皇上即便心有责怪,但却也不会真的生他的气。这点黄锦也有些不明白,想来从前在裕邸,徐阶、高拱、张居正、郭朴都同为皇上的讲官,何以高拱独负圣恩竟至于此,实在让人费解。
不过黄锦倒是很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在皇上面前议论谁都行,就是千万不能议论高拱的是非。即便皇上仁厚不会说什么,但心里也必然有不悦。
果然,皇上听了他这么说,点了点头:“不错,高先生对朕是忠心,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其实朕一开始也料到他会不肯,不过好在郭朴主动请了去职,想来高先生去不去也没什么。”说到这里,他心中对郭朴的好感更盛。此人虽与高先生一道,表面上与徐阶为敌,但只要是自己的吩咐,即便是帮着徐阶的事,他也做的尽心尽力,这样的忠诚倒也难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