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送信的人只说是给姑娘,然后就走了。”
韩月娘点了点头,这才拆开了信,只见里面装得是一叠厚厚的词,仔细一看,竟然是汤先生的字迹,写的是戏文后面的内容。戏文后还扶着一张空白处许多的纸,只在中间写着:“曲未尽,不忍先行。”
韩月娘又惊又喜,他竟没走,竟要将这词曲写完方才离开。只是很快她又叹了口气,这一首词能写多久呢?先前已写了那么多,这下又能写多少?终究是要离开的。想到这里,她又是叹息连连,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却又有些动摇了。
只是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如此,即便再如何也不能坏了汤先生的前程。
原本以为这一日就这么过了,谁知刚过了日昳,也就是未时,竟又有人送信来。
韩月娘起初以为又是汤先生,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是想不出别人,那送信的人同样没留下名。
然而当韩月娘拆开信时,却发现字迹竟是郭大人的。再仔细一读,不禁心头一颤,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原来那块玉佩被送回去的时候还附上了一封信,上面写的便是自己变卖翠玉为郭大人凑集银子买消息的事。郭大人在信上说:“千言万语不足谢,唯有此生不相负,以偿此情。”
什么叫不相负?这又是什么意思?月娘将信反复读了几遍,却越来越不明白了,但心中已然猜到几分,只是不愿承认。或者她早就觉得事已至此,根本没想过郭大人还会回头。
只是信上即便有这样的话,但同样也说现在不是时候,让她再等等。
等?要等到何时?
她一叹,一时竟也分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由得想到那块玉佩,这件事和那块玉分明是从汤先生那里送出去的,怎么郭大人信中却丝毫没提其他人,只说了他和自己。韩月娘不免疑惑,只是这件事情恐怕也只有汤先生能明白了。
但自己要怎么问?如何问?却反倒成了难题。想来想去,也只能就此作罢。
韩月娘不知道,事实上汤显祖有意让明月楼的人去,也会为了让郭朴以为是月娘想同他撇清关系。他之所以告诉郭朴这玉佩的事,也是想让他知道月娘欠他的恩情也已经还了,从此两不相干。
这些他原本是不打算告诉月娘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郭朴看到那封他以月娘口气代写的信后,不但没有断情,却反而心有动容。
他原本拒绝此事,一方面是考虑自己的处境,另一方面也是为月娘着想。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月娘竟在背地里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无论是谁,知道也没有不动容吧。即便如此,他也还不知道月娘之所以来京城,全都是为了他。
郭朴这几日本就后悔当日的决定,害怕会因此伤害到月娘。
他不知道月娘要出嫁的事,只是看到这封信后的第二日就再也坐不住,边去找了月娘。只是去时下人说月娘在休息,不能见人。郭朴虽然并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但心里想得却是,月娘终究是在怪自己的决定,所以才这么躲着自己。他竟没想过那丫鬟说的不是托词,而是事实,月娘当真是在歇息。
他虽回府,但心中却为此事不安。想来想去,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决定要娶月娘过门。
郭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变故,怎么也不知道月娘和汤显祖之间的事,他甚至对汤显祖的映像只停留在月娘口中那个作词公子身上。
只是他虽做了决定,但事情却不能就这么办。他那日虽酒醉,但无需下人提醒也知高拱来找过自己。他很清楚高拱来是为什么,天象的事就此平息,徐阶能逃过一劫,高拱心中自然有不甘。想来是来同自己商量,一并再出对策。
其实那日他酒醉除了因月娘的事心烦外,也有几分故意。因为这个时候,高拱若真问策于他,他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从这一次自己帮皇上出了主意帮过徐阶,他心里的想法就变了许多。似乎也同皇上一样,希望高拱能和徐阶共处于朝堂,一并相安无事的好。
不过他也很清楚,高拱那儿只能暂且拖着,却是怎么也躲不了的,只能先想好应对。
所以他也不便再去明月楼,便写了封信以表心意,让下人送了过去,便是月娘现在看到的这封。
韩月娘虽不知原有,但她当真没想过事情还会变成这样,没想过郭大人这里还会有转机。只是此刻所谓的转机,对她而言却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反倒让她一时难决,犹豫不定。本来她已准备,等到安置好明月楼的人,教完了昆曲后,她便启程回故里。只是这封信一来,她今后要何去何从心里便没了个准。其实她心中对郭大人只是有怨,却并没有恨,也没有断情决意的果断念头,毕竟那也曾是她的恩人。
想来终究是自己不配,配不上这样身份的人。又不能跟汤先生走,耽误了他的前程。想来想去,只觉自己终究是多余的。无处可去,便自己回自己从前的故乡。
汤先生口中的家乡是她拜师学艺的地方,而她的家乡,是祖父当过知县,爹爹又当过主簿的地方,那才是她真正该回去的地方。
老房子还在,只是却要从此形单影只独自一人了。
她想着虽苦,但终究不拖累别人,也算是能心安了。
想着想着,便就这烛火,将那封信烧成了灰烬,丢入了火盆中。只当是一句戏言,等汤先生的词写完,她便也要独自一人离开京城。
想起汤先生的信,曲未尽,她又如何能先行?
好在所等,不过是一纸戏文,很快便就会曲终人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