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父亲家,吃过饭,父亲说有事情要跟他说,去书房。
伍文定就帮继母收拾碗筷,聊几句以后,洗了手先去书房候着。
真是书房,好多的书,到处都是书,伍文定一直都认为,父亲应该是个文人,而不是个商人。只是时代造就,形成这个结果。
伍钦面相比伍文定看起来有气质得多,儒雅气息很重,不抽烟不喝酒,最大的爱好就是买书看书,手里有点钱以后更是变本加厉的成套成套买,根本都来不及看。伍文定经常想在楼下开个书店找大凯子的钱,比他倒卖相思鸟轻松多了。
伍钦端杯茶走进来:“什么时候去看你妈?”
伍文定摆好受教姿势:“明天,我从学校上午过去,下午再回学校。”
伍钦摆资格:“藏区写生如何嘛?有没有什么创作灵感?”他下海初期也是跟人去拉萨倒卖过盘圆的,对艺术家的工作也一直很有兴趣。
伍文定无奈:“还可以,我打算搞一个藏族门上脸谱类似贴门神的作品。”小孩子不都喜欢随手乱画点什么,父亲就认为他有绘画天分,在认识了一个附中老师以后就钦定这条艺术路线。鬼晓得伍文定小时候最有成就感的艺术创作是不是能登大雅之堂。
那是六岁时候受太多国产电影荼毒的伍文定,在单位上最大一面墙画了个妖女,题字“王a一是女特务!”王阿姨就是父亲单位上的女同事王桂芳,只是因为抽烟被伍文定看见,就背上偌大个反动名声,在那个年代,还是很造成了点影响,还好没有实名举报。
伍钦继续打探:“你这个专业创作,开销还是不少,缺什么东西不?要不要钱?”
伍文定继续无奈:“不缺,不要,我自己现在还能挣点。”心下嘀咕,要给就直接甩给我吧,问什么问,明晓得我不喜欢开口要钱。
伍钦得意:“你那点钱够不够哦,营养要跟上,多买点水果吃。”水果!烟都是买的三块一包的。
伍文定混乱:“您最近工作要注意身体,我自己知道管好自己。”
伍钦终于切入主题:“你现在在耍朋友?恐怕钱更不够吧?”
伍文定莫名其妙:“谁说的,我现在一天忙得很,哪有时间搞那些事情。”
伍钦感慨:“你说你吧,不该你想这些你很超前,该你忙活这些事情了,你又不着急了。”
伍文定逃避这个话题:“老陈给你说的吧?他乱说的,那个孙琴是他学生,我都没有打过几次交道,小姑娘开我的玩笑,成功了,现在好多人笑我的。”这个老陈就是把伍文定拐进艺术行业的那个附中的老师,经常给一些附庸风雅的老板介绍点艺术家什么的。对伍文定的定位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当然伍文定附中时候确实不靠谱。
伍钦没打算放过他:“我的意思是,你找个周末的时间,喊回来,一起吃个饭,陈老师说她也考上美院了,服装设计系。”
伍文定终于有点惊奇了:“这些情报你都打听了?”
继母端水果进来,正好接上话,得意:“老陈不就是喜欢喝酒么,我和他多喝了几杯,话多得很,听他说那个女同学还是不错的哦~~~~~”继母姓钱,很高大,有点胖,平时就喊钱姨,喝酒是一把好手,做生意不喝酒的伍钦没少靠老婆挡酒。在家里和伍文定关系还近点,如果和他父亲有了什么口角,都先找伍文定评理。
伍文定耐不住夹攻:“媛媛什么时候开学?”钱姨带来的女儿,姓钟,也被送到艺术学校了,学舞蹈,不过现在有长胖跳不起来的趋势。
钱姨有打算:“我不是正好想做服装代理,还可以叫那个女同学来帮忙,也算是内行。”
伍文定啼笑皆非:“两码事,学校教的那些东西,设计出来保证卖不出去。”
钱姨不放过:“总算是懂行嘛,说定了,开学后找个时间约出来吃饭。”
伍文定匪夷所思:“不可能,完全没有关系的。”
钱姨有准备:“我找老陈,他去约。”伍钦大笑,自从儿子改邪归正,他最喜欢大笑。
伍文定终于崩溃了:“开学我去找老陈认错,我不该骂他。这件事就不用说了,没事我就回学校了。”
伍钦终于通人情了:“下周跟小赵去把驾照拿了,别再偷偷跟他开车出去,万一出点事,麻烦。还有,叫你配个传呼你瞧不起,买个手机给你?”
伍文定起身:“我小心得很,时刻牢记安全第一。手机算了,老师都不是人人有,文化老师看见了,我多半要挂科。”小赵专业出身,开车是高手,伍文定早就偷偷自己开车上路了,交警查得又不严。
伍文定坐公车回的学校,换条球裤从寝室拿了足球一个人来到球场,对着墙面就嘭嘭嘭反复踢。
现在他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精确的控制,踢了一会就开始颠球,以前十来个就不错,现在一会就觉得好轻松,不就是把脚放到该放的位置,盯着上下跳动的球就可以做到。挑起来到肩上,可以,再到头上,还是可以。掉下来,凌空一脚,准确的命中预定墙面上那个涂鸦的笑脸。要不我去四川队应聘打职业联赛?造福一方球迷,一直恨铁不成钢的伪球迷想。
夏天的黑夜来得晚一点,城市的黑夜也总是要亮一些。直到快九点钟,流一身汗的伍文定也没有觉得多累,颠着球就往寝室走。
路上遇见不少提前来学校的学生,有认识的不禁招呼一声:“技术见长啊,今年比赛要出风头哦。”伍文定笑着回应。
洗完冷水澡回到寝室,站在那块缺了大角的落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身体,回想前几天最酸痛,最紧绷的那些部位,好多肌肉都有膨胀收缩的变化。就感觉画完大卫石膏像,有点似是而非,老师走上来,抄起笔,毫不客气的东砍一笔,西补一块,线条就清晰明朗起来。没有健硕得刺眼的棱角,肌肉纤维却很明显的加强了。另外好像长高了点,应该是的,明天去量一下。
天气还热,寝室连风扇都没有,只穿条短裤就躺在床上,找出课本翻翻,没的说,看一遍基本就记得了,土益尼玛当年可是强闻博记的强人,那就看吧,反正也不太想睡觉。第一次觉得英语书还是很有趣的。
到母亲家的时候才上午九点过,正好陪母亲上街买菜。
母亲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不在市中心,二十公里外的北碚区,算是风景区,风景很好,温度都比主城区那边低几度。有两所综合性大学在这边,所以暑假期间比较冷清,很适宜养老的地方。
母亲再婚过,又离婚了,所以干脆把外公外婆接到一起住,拿以前的内退工资,自己做点财务账,过得倒是比较轻松。儿子过来,例行要去多买点什么菜的,顺便给街坊邻居展示一下。
黄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不是因为保养有方,而是心态好。和儿子走一路逛街是心态最好的时候。
伍文定曾经以为母亲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不然从小的记忆中怎么会总是喜欢和那个脾气好好的父亲打骂。现在隐约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当年离婚是母亲提出的,因为看不起老是个民办教师的父亲,父亲羞怒之下,离婚后干脆辞职到天南地北下海,一直没有发大财,却比平均水平好出太多,要强的母亲也要别苗头,也带着公职去深圳做生意,大败,差点带来牢狱之灾。那些年却苦了伍文定,无人养,每个月还要去父亲的弟弟家拿二十元的生活费。迄今伍文定不知道父亲那时给了钱给叔叔没,因为每次叔叔叔母总要顺口说说,钱都是他们垫付的,他们的钱也不是地里长出来随便就有的……所以从小小年纪,伍文定留下了病根,耻于张口向所有人要钱,包括父母以及甲方。
对外公外婆,伍文定也没有什么归属感,他从记事起就是在父母对吵中长大,自己两边吃饭两边住,那时条件不好,多半都是睡沙发或者支钢丝床睡觉,所以也老是没有个固定的床,直到开始住校。就再也不愿意两边住了,就算现在父亲那边给他准备了个设施齐全的卧室。
吃过饭陪母亲说话,给外婆锤锤背,和外公一人一支烟聊一下《参考消息》上的政治大事。
磨蹭到吃了晚饭,婉拒母亲每次例行的挽留,伍文定还是回了学校。
美术学院大多的寝室,都和正常的大学寝室不一样。完全相同的房间面积,四张上下铺,可以被这些创作欲迸发的学生,折腾出各种花样,伍文定的寝室,进门就是一张横摆的床,左侧是另一张竖着的床紧靠,形成一个一平方的进门玄关,你只能从右侧转进去,进去又是两张呈T字形摆放的床。这样的好处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坏处是发生火灾估计逃生有点麻烦。学校也不管。检查的老师还点评:“你们这客厅空间不行,别人402还折腾了个储藏间,能干吧?”
原定住六个人,实际上有四个在外租房子住的,另一个是家境实在有点差。
还是一个都没有来,还有一个星期才开学呢,提前来的基本要么有什么创作要做,要么有什么业务要搞。美术学院的学生找勤工俭学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伍文定躺下,拿出今天顺便买的几本书,开始扫描式的学习《文物鉴赏初论》、《经济学原理概论》、《股票操作入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