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芳的丈夫是个四方脸,黑汉子,面相很老实,一开口就很憨厚的模样,叫张伟生,人已经二十八,结婚当天喝了很多酒,进婚房的第一句话是:
“芳芳,让我看看你的脚。”
他的眼睛往下瞄,只见着芳芳的一对脚慢慢的从大红绸的喜服下一点一点现出来,慢慢抬高,他不禁蹲下了,让媳妇把脚架到他的肩膀上,然后他捏着细瘦的脚踝,从鞋跟用力,把红鞋脱下来。
芳芳嫁去不到两月便大了肚子,时日越久,肚子开始鼓的像皮球,采茶叶,打板栗的事也干不来了,就成天呆在家里给孩子做小鞋,做衣服……伏在窗户前,经常纳着鞋底就犯困了,眼睛一闭,就势倒在木桌上。
这个时候,芳芳人虽然睡着了,耳朵边却有笑声一直在吵,是一个女人的媚笑。
“过来呀……你过来嚒……”
然后一个男子的声音说着:“就来,我这就来。”
芳芳猝然醒了,那男声分明是她的丈夫,心里一着急,就去找人。丈夫不在茶田里,这个时间本来该由他在这采茶叶的,芳芳靠着一棵梧桐树,只能干着急,巴掌拍着树干,眼泪往下掉。
树下的人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树干,树上的人心里也是火急火燎的慌张,这正是芳芳的丈夫,一张老实的黑脸硬生生憋成了酱紫色,光着身子,横跨在一截粗壮的树枝上,等芳芳累了返了家,他才从树上慢慢滑下来,想到那场幽会差点被媳妇撞见,他就心发慌,夜里回家也是找了个借口就呼呼大睡。
芳芳望着丈夫的侧脸,半信半疑的摸着肚子,拉灭了电灯,摸上了床。两具身子挤在一起,她的手摸了摸他的胸膛,丈夫嘀咕一声,又翻个身,芳芳把手拿回来了。
从此以后,芳芳每回都能听见丈夫和别的女人嬉笑打闹的声音,但是每次去抓人,都扑空。
这一天,芳芳刚缝了两针,似乎又要睡,她就用针扎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整个人猝然打了个机灵,睡意全无。在头上包了块方巾就去茶田里找丈夫。
外面太阳正毒,鸟雀叫个不停,芳芳走走停停,看看脚下身后,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可是细想想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只好憋着这个疑问一路来到自家的茶田。
果然丈夫人又不在此,芳芳掏出手绢擦着汗,心想这天太热,不如先到那边的梧桐树下乘凉,今天就坐在那树下干巴巴的等着丈夫,看他到底是在闹什么把戏!
抬脚就走,在梧桐树前半米远,听见树叶子哗啦啦的声响了,这明明没风,树叶子怎么会自己响起来呢,眼睛往上一看,人差点昏厥过去。
芳芳那老实憨厚的丈夫正光着身子抱着一个精光的女人,女人长发披肩,遮着她的脸,可是那双缠在丈夫腰间的双脚却鲜艳夺目,那女人穿着一双小红鞋,和芳芳婚嫁那天穿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横跨在一截树干上,把树叶子摇的哗啦啦响,芳芳惨叫一声就昏过去了。丈夫听见了媳妇的叫声想要下去救人,那穿红鞋的女人不放过他,胳膊一揽,把他的头挤到了胸前,丈夫立刻就忘记了媳妇同她一起寻欢作乐去。
芳芳醒来的时候是婆婆和公公在照料她,婆婆给她喂汤水,丈夫阴沉沉的蹲在门口,芳芳喊他,他迟疑一会才过来,公公婆婆关了门,留下他们二人。
好一会儿,丈夫才开口说话:“芳芳,这……这不怪我,是她勾搭我,我不会休了你的,毕竟你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
芳芳没有料到丈夫这么的薄情寡义,垂着泪,说不出话,一阵风吹来,听见外面一个轻飘飘的女声传进来。
“我们还是老地方见面。”柔柔弱弱,似是有情,又似谄媚。丈夫听见了情人的呼喊,朝芳芳一笑:“你看,她每次都是这样急着来找我,我从不找她的,我去了,你好好休息,别气坏了肚里的孩子。”
丈夫一直这么胡闹,附近人家也渐渐知道了丈夫的荒唐,却反过来在背后嘲笑芳芳无能。
每次饭后,一帮妇女围在一起,说说笑笑,芳芳远远站着,朝她们这边走,有一个阔眼的妇女对大伙一挤眼,大家都笑了,芳芳一靠近,她们就散开了,有人高声说着:“我可不愿跟活寡妇呆一起,时间久了,会沾了晦气。”
大热的天,芳芳气的透心凉,女人们自古以来就以这样的一群女人居多,这么看来,女人们的地位低贱,倒颇有点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意思在里面了。
话一说完,芳芳就只顾着抹眼泪,说:“鸭子,这事我没跟别人说,说了只会让人笑话,只有你才能帮我。”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嗤笑着问她怎么帮,芳芳支支吾吾又答不上话,我对她说:“你之前嫁给张伟生,求的就是财,你是他老婆,他要养你一辈子,你怕什么呢,现在明显是你自己贪心不足,又想要人家的钱,又要要真爱,哪里这么便宜的事!”
芳芳来回踱着步,她索性把屁股往地上一坐,撒起泼来,“不管,鸭子,你一定要帮我!你去帮我把那个小三抓到,我感激你一辈子。”说着,她就脱了衣服,想往我身上扑,我推开她。
她伏在案桌上就要哭,阳光斜射进来,把她的脸蛋融入光线中,白白的,院子里的白杨树的影子也斜映在地面上,我怔怔看着她哭的稀里哗啦。
慢慢浑身冰凉,牙齿打颤,我终于看出来她哪里不对劲了。
影子!她的影子,不见了!
难怪从我见着她开始,就觉得怪异。
我这一说,芳芳才猛然想起这么回事,低着头去找自己的影子,她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丢了……试问世上有谁真正在意过自己的影子呢,可是一个人,没了影子……芳芳这时候又看见了自己的双脚,脚上的红鞋刺入她的眼,她啊的尖叫着。
婚嫁那天的红鞋已经被芳芳烧掉了,她以后也没有做过红布料的鞋面,我从床上起身,嘴里说着:“你胡说什么啊!你一直都穿的这双小红鞋啊。你老公不是很有钱么,怎么不给你买新鞋。”
张芳芳说:“你确定我脚上穿的是红鞋?”
我懒的跟她再捣鼓,把她推到家里的破镜子跟前,说:“你自己看,脚上那鞋是不是新婚当天穿的小红鞋,你老公也够抠门的,这都多长时间啦,还让你穿这个,也不嫌冻脚!”
张芳芳在镜子面前前前后后看了半天,懵懵懂懂的说:“不是啊,我穿的明明是棉靴,怎么会……”
我一边刷牙,顺眼也往镜子里瞄了一眼,没错,镜子里的张芳芳脚上确实穿着一双鹿茸毛质的棉靴,回到现实里,我们肉眼所见的却是那双红鞋。
没有影子,穿红鞋……我想这大概是刘半仙的杰作。这事不用我提醒,张芳芳应该也知道是当初变小脚带来的恶果,她马上从我这里离开,看她走路的方向,是去找刘半仙了。
因为张芳芳给我带来的震惊,我今天一整天都特别留神我的身后,看看自己的影子是不是还完好无损的钉在脚下。
我想要是爷爷还在世,他肯定能看出点名堂。芳芳一去就是三五天,下一次再来找我的时候,人已经大变样了。
芳芳几天前还畏畏缩缩,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形象,如今却变得活泼开朗,远远的看见我,就笑着挥手,我有心留意了她的脚下,发现了跟常人一般的影子,脚上也不再是那双稍显的诡异的红鞋,而是一双平底的靴子。
“鸭子,你晚上有空吗?去我那里玩啊,我家里有电脑,我教你上网。”
我不动声色的拒绝了她,说自己晚上还有事,她咯咯一笑,说:“你要是缺钱花,我可以给你一点钱,别总是半夜三更的去掘人家的地了,要是不小心挖出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可没命逃。”
“有什么不干净的?地下埋的的东西,在我眼里就那几样……萝卜,土豆,花生,番薯……总之一切能吃的,基本都埋在地下。”我斜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意有所指的问道:“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能说说么。”
张芳芳头一偏,笑着说:“例如僵尸啊,要是不幸遇上一个好色的僵尸,那更完蛋,你说是不是?”
我猛然收住了笑意,有所防备的盯着她,这个女人她果然还记得鬼娶亲那天所发生的怪事,只听她又说道:“你既然答应了为人家恢复样貌,就该想尽一切办法为人家办成,不然,那个僵尸少爷可不会放过你,他家族长盛不衰,惹急了他,他可会要你小命的!”
张芳芳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的时候脚底下的影子一直在挣扎,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出那个影子似乎有意识的想摆脱控制,而更有意思的是,影子跟真人可不太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