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住处是在北京北五环一处破旧的居民楼。这是一套非常简陋非常破旧的楼房。楼体总共只有两层,像大学宿舍一样,门对门,楼道两侧分布着很多房间,一个房间就是一户。所有房间大小都一样,20平米左右。虽然简陋,但是住客不少,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人住,唯一的差别就是住的人数。如此火爆并不是由于别的,仅仅是因为房租低廉----每月房租仅仅500元。500元的月租在我老家可以租一套正规的两室一厅,但是在北京,只能租到这种仅仅可以遮风避雨,能让人有一个窝身的简陋住处。住客很多,鱼龙混杂,单身汉也有,拖家带口的也有。有像我这种刚来北京毫无经济基础的小白领,也有操着让人难以听懂家乡口音的打工仔,还有三更半夜才开始“上班”的特殊女性工作者,天南海北、各行各业的人们混杂在这一个一个的“蜗居”中,吵吵闹闹,也算是一处很有“人气”的地方。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回到住处。简单吃了点买的快餐,依旧打开笔记本,上网看看新闻。大概凌晨一点,到了我平时睡觉的时间,刚收拾妥当要上床时,突然手机响了。我心里一哆嗦,这都他妈几点了,还有人打骚扰电话?我懒懒地捡起床上的手机,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立刻睡意全无,心里突突开始猛跳,大脑一片空白......因为手机屏幕显示的号码居然是----我的手机号!!我承认受过无产阶级培养,我承认受过高等教育,我承认受过唯物主义熏陶,但是此刻我的大脑真的短路了。我想,任谁在这午夜时刻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都会短暂地失去意识。这,太诡异了!我的思维终于被不断吵闹的手机铃声拉了回来,我颤抖地接通了电话,心里依然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手机那头是一阵沉默,偶尔的会传出电流的干扰声,我努力地镇定了一下心神,颤声说“你好?”。我居然还能问出“你好”,这让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合理,很不靠谱。但是除此之外,我又确确实实不知道到底如何开口接通这个神秘电话。我的大脑飞快运转着,我的手机号是如何拨通我的手机的?思绪飞快跳跃着,我分析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二:第一,可能是对方使用改号软件,伪装成我的手机号码;第二,可能是某个朋友开玩笑,偷偷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的手机通讯录中将他的名字改成了我的手机号码,这样当这个朋友给我打电话时,显示的就会是我的手机号。我越来越倾向于后者的判断。于是,“想通了”问题的所在,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想到被整蛊成这个糗样,我不禁怒火中烧,大声质问“哥们,咱可不兴这么玩的,别闹了,这都几点了,你丫是哪个?再不说话,老子可就真怒了!”我原以为对方被我识破计谋,肯定会咯咯大笑,或者会嘲笑我一番。但是,迎来的依旧是沉默。这样僵持了几分钟,我刚刚松弛的汗毛又根根立了起来。这种压抑的感觉非常不好受,甚至让人觉得喘不上气。
冷汗开始从额头一滴一滴滑下来,我想挂掉电话,却又被好奇心的驱使下不能自已,我想得到最后的答案,对方却丝毫没有表露身份的意向。怎么办?我心里开始没底。难道真的是改号软件?不可能啊,对方特意改成我的号码就不会用沉默来回应我。我吞了口唾沫,使劲咽了下去“哥们,你到底是哪个?再不说话我挂了!”就当我真的决定结束这难熬的沉默时,对面开口了“你要不想失去你的兄弟,最好别挂。”这个声音是如此的沙哑而飘渺,让我很难想象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人”。我发誓,这个声音任何人听到后都会深深印在心里。因为这个声音实在是匪夷所思的音色,甚至留言机的机器声音都会比它悦耳很多。除了让我震惊的声音,更让我恐怖的是“他”所说的内容。失去我的兄弟?什么意思?头上的冷汗已经不是在滴了,而是在流。“你到底是谁?别开玩笑了。是小张?还是王哥?”对面显然不吃我这一套,根本没有理会,沉默依然继续。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猛兽在暗中窥探的猎物,徒劳地挣扎却毫无摆脱的机会。又过了一分钟或者是过了三分钟,总之时间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中,仿佛蒸发了。“他”又开口了:“书生出事了,要小心啊。你们身边有鬼!”听完这句貌似从遥远地方飘过来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的大脑仿佛又被重重打了一记闷棍。书生出事了!我们身边有鬼!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我全身已经僵硬,衬衣早已湿透。我努力地挪动着双脚,蹭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再也没有力气移动,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手机显示的是我自己的手机号?书生怎么了?身边有鬼?纵然我年近而立,也无法理清这个诡异的神秘电话带来的更诡异的信息。
书生,我的大学同窗,营销专业。虽然专业和我不一致,但是由于宿舍对门,刚报到时就打成一片,此后三年的大学时间里,整日与我厮混在一起。这板人个子中等,一身虚肉,圆圆的大头,一副黑边眼镜将他那对小眼遮挡的斯斯文文。尤其是嘴边一圈被他自己认为男人中最性感的黑色胡须让他颇有几分学者气息。但是和他在一起久了,我早已看穿这板人的“学者”气息,在我眼里总感觉他非常像小时候看过的红色电影《小兵张嘎》中的汉奸翻译官……他本名韩源,父母在家乡开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私人书店,而且听小道消息说,他家的私人书店已经将本地大大小小的同行都挤黄了,颇有一番实力。由于韩源父亲是家乡书法协会的会员,所以耳濡目染,韩源自小也是喜欢搔首弄姿,作诗泼墨,加之他趁着天时地利博览群书,文采还真不错,陆陆续续在一些杂志小报上发表过几个“豆腐块”,倒也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加上他从小到大,把什么国旗下的讲话、班会上的感悟等等少先队员该干的事件件不落得都干过,于是便有了“书生”这个称谓。书生靠着坑蒙拐骗和所谓的“文人气息”还真勾搭过不少无知少女。当初上大学时我和他最为要好,这板人每每酒醉之时都和我吹嘘在家乡时如何如何被姑娘仰慕,如何如何被痴女追逐。奈何我从小就听我父亲说“喝酒之后的酒话即可信又不可信,可信是因为酒后吐真言,不可信是因为酒醒了真言都会不被承认”。于是每次在书生喋喋不休时,我都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喝酒而来,吐酒而去。倒是后来,大学快毕业时,有一天书生郁郁寡欢,和我诉苦,家里有相好要来秦皇岛看他。我说,这是好事啊。结果这板人满脸愁容“好事?来一个是好事,要是一下子来三个呢?”而且这三个姑娘都以为自己是书生的唯一……后来很戏剧,在书生愁眉苦脸每顿只吃一碗泡面,持续一个星期后,三个姑娘居然不约而同地都因有事不能来秦市看他了。自此这板人又快乐如常,然而书生酒后的“真言”倒也在侧面得到了证实。大专毕业后,书生回了河南老家,凭着他的“文人气息”和胡吃海喝的本事,在他家老爷子的帮助下,混进郑州一家不大不小的报社当起了记者,而我也因为升本而去了黑龙江。自此两年多从每天电话胡侃到偶尔QQ聊聊,联系渐少,再未见面。
这个诡异的神秘电话,指出书生出事了,让我心里开始焦躁起来。我稳了稳神,从手机翻找出书生的手机号,犹豫了一下——毕竟这都快凌晨2点了,但是想起那个沙哑飘渺的声音,我还是拨出了书生的号码。结果手生手机无法接通,这让我心里更毛了。想想,可能是太晚了,估计书生关机睡觉了吧,还是到天亮再联系他试试。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我想,换做谁也不可能再安然入睡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急不可待地给书生打电话,然而从清晨到中午,他的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我心里暗暗着急,难道书生真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