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正午,保定城内仍旧有些寒冷,能清晰的看见从嘴里呼出的白烟,天空中飘着绒绒的白雪,满地的积雪还未化去,留下了层层脚印。
苏梦不由心中庆幸,临出门前听了李夫人的嘱咐,穿得厚实,再加上内力护体,倒是并不觉得寒冷。
“表妹……”被苏梦瞪了一眼后,李寻欢悻悻的改口问道:“表弟,接下来可想好去何处了?”
苏梦秀眉微挑,眼中泛起波光潋滟,兴致盎然的说道:“咱们去城外庄子上狩猎!整日待在这城里也太无趣了。”
李夫人虽然允了她习武,却也是拗不过她勉强答应,再加上习武确实让她身体比以往好了许多,这才不曾阻止。但她若想去山林狩猎,却又另当别论了。
李寻欢也清楚表妹的性子,为了陪他温书在家中闷了这么久,也着实有些难为她了。因而,看着她炯炯的目光,李寻欢心软的妥协道:“好。”
“表哥,你真好。”苏梦笑着撒娇道,拉着李寻欢的手快步向城门走去,“我已经让人在城外备好马匹了,咱们快去快回,千万不要被姨母发现了。”
李寻欢听她准备得如此齐全,只得心中叹气,若是被母亲发现那可不止一顿训,少不了还要禁了他的美酒,不过若能让表妹开心,却也无妨。
李寻欢爱喝酒的事情,已经被李夫人他们发现了,这当然不是苏梦告的密。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的,李寻欢被关在家中温书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喝了些酒,这不就被李夫人他们给发现了,马上就收缴了他收藏的美酒。
李寻欢又是一阵叹息,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沾酒了,还是趁今日喝个够罢。若是日后被母亲知道了此事,他恐又要开始戒酒的日子了。
李家的庄子离内城并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李寻欢也不敢带表妹去太远的地方,否则就回去晚了就更瞒不过母亲了。
苏梦许久未出门,不愿在困在内城,才想着出来跑马狩猎,放松下心情。看着被白雪覆盖的林子,苏梦忽然驾着马急速奔跑,听着耳边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寒风呼啸,刮过她的脸颊,她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李寻欢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容,他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心中原本‘被戒酒’的担忧,消逝得无影无踪。
“吁――”苏梦勒紧缰绳,渐渐慢了下来。骑马跑了一圈,她待在家中这么久的郁气也随风消散了。
李寻欢也晃悠悠的停了下来,神情温和的问道:“现在心情如何?”相处这么久,他知道表妹并不是表妹上看起来那么柔弱软和,反而颇有些肆意不羁,在家中闷了这么久也是难为她了。
苏梦笑了,那路清泉般的双眼放弃了一圈圈波纹,渐渐向四周扩散开去,溢满她那精致的小脸。李寻欢见状也勾起了唇角,眼中满含笑意。
李寻欢以前也常随父母兄长道这边来打猎,庄子里打猎的工具一应俱全。两人挑选好弓箭,一切准备就绪,就待出发了。
苏梦忽然冲李寻欢眨了眨眼道:“光打猎多没意思,咱们设个彩头如何?”
“但闻其详。”李寻欢颔首道。
“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不论大小猎物多者为胜。若是输了……”苏梦忽然停顿了一秒,狡黠的说道:“午饭就全部由他包了。”
她的声音玩转柔和,如空谷幽兰,但这话语中的意思却让李寻欢哭笑不得。君子远庖厨,李家子孙更是贯彻君子之道,对于厨艺一道他是当真一窍不通。况且,表妹是个惯爱美食的,对吃食一向挑剔,他做的菜怕是无法入口。
李寻欢长叹一声,道:“看来今日这场比试,必须全力以赴了,我先行一步了――!”话音还未落下,就扬起鞭子,“啪”地一声窜了出去,如离弦之箭一般。苏梦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扬鞭追赶。
“表哥,你赖皮!”苏梦没想到做饭一事竟让李寻欢将惯有的君子之风都抛掉了,这反而让她更想见识一下他的厨艺了。
风中传来苏梦的声音,李寻欢唇角微微上扬,抬眼瞥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过,迅速地从背后抽出箭来,眼睛半眯,弓箭拉直,‘嗖’地一声利箭破空而出,正中红心!
苏梦也不甘示弱,看见猎物就搭弓射箭,动作干净利落!
一炷香很快就过去了,为了赢得比赛,两人都用尽了浑身解数,虽然寒冬腊月的动物本就鲜少出没,不过两人靠着武功作弊也都算得上满载而归。
庄子里的管家看见两人马背上满满的猎物也是一脸惊讶,本以为狩猎就是公子们图一乐儿,寒冬腊月的他也没指望两人打多少猎物回来,没想到竟是看走了眼。
“清点一下数量。”李寻欢对着管家说道,其实他和苏梦都记得自己打了多少猎物,不过为了公平起见,还是清点一下为好。
苏梦瞥了眼他那一堆猎物,轻笑道:“表哥收获不错嘛!”
“咳,表…弟过谦了。”李寻欢轻咳了一声,也不再一直盯着猎物不放,只是时不时的瞄向那儿的眼神出卖了他。难得见到他如此紧张的样子,苏梦心中觉得甚是新奇。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猎物就清点了出来,两人猎得的数目竟是一样的!
李寻欢苦笑不已,连连讨饶道:“既然是平局,不如这彩头就作罢,如何?”
李寻欢对苏梦的那些个小爱好十分了解,他生怕苏梦不答应,连忙又说道:“听闻城东新开了一家酒楼,据说掌勺的的大厨祖上曾当过御厨,不如今日去尝一尝?”
谈到美食,苏梦双眸更加明亮,熠熠生辉。更何况见到李寻欢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已然让她心情愉悦了不少,也不再为难他,遂点了点头。
李寻欢见状,心下偷偷松了口气。
扶摇楼。
‘扶摇’二字取自李太白的诗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扶摇楼虽然才刚开张没几天,但这扶摇楼菜色弄得好,平日里生意也不错。但在这院试期间却是异常火爆,只因这名儿实在取得应景又吉利。
但凡来参加科考的书生,有几个不想功成名就,扶摇直上?
苏梦选在这家酒楼吃饭,原本以为会听见一群书生高谈阔论,或者说书人大谈古今举子的,却没想到,这楼里的话题竟是围绕着一位江湖人士――沈浪。
“……只见沈浪少侠叹息一声,双臂突然反挥而出,他虽未回头,但这掌法却精确地攻向天法大师与柳玉茹女侠,恰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四掌相对,竟是将天法大师与柳女侠足足逼退了十余丈……”
楼下说书先生说得是绘声绘色,掷地有声,仿若身临其境一般,听书的人也是满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坐在阁楼上的苏梦与李寻欢也听得津津有味,隔着帘幕也能感受到楼下人心沸腾。
苏梦抿了口茶,笑道:“表哥,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沈少侠最近可是声名鹊起。自仁义庄一战,他不仅以一敌二战胜了江湖七大高手中的两个,还得到活财神家掌上明珠的青睐。这英雄美人的故事,可是广为流传啊!”
李寻欢斟了一杯酒,端至唇边,深吸了一口气,眉目间露出沉醉之色,早已忘记了之前的窘迫。他举杯一饮而尽,附掌大笑道:“沈先生的能耐,果然不一般。”
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江湖中‘白富美’给看上了。‘白富美’这个词还是他从表妹那儿学来的。
苏梦面露嫌弃之色:“表哥,你能别一副酒鬼样子吗,不就两个月没喝酒吗?”
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这么大酒瘾,都不用她去姨母那儿打小报告了,自己就露了行迹,被姨母抓了个正着。
在院试前,姨母可是严防死守,硬是让他一滴酒都没找着。如今院试结束,姨母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拦着他出来。
李寻欢转着酒杯,笑而不语。家中两个女人对他爱酒之事一直都不赞同,还是不与表妹争辩为好。若是惹得表妹生气,不让他喝酒,岂非得不偿失?
幸而苏梦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饶有兴趣的问道:“表哥,听你那语气,你和那位沈少侠认识?”
李寻欢又喝了口酒,感慨道:“沈先生就是教我暗器的师父。”
苏梦双眼放光:“那他的飞刀比你还厉害?”
李寻欢那一柄飞刀,使得是出神入化,精妙绝伦,迄今为止苏梦不曾见过比它更快的暗器,也早就想见识一下他的师父了,却未想到竟是个双十少年!
李寻欢摇头笑了笑,说道:“若是单论飞刀,恐怕还是我要略胜一筹。沈先生最厉害的是掌法和剑法,虽然随身佩着一柄剑,但我却鲜少见他使用。”
苏梦沉吟片刻道:“那本剑谱,也是你特意从沈少侠那里寻来的?”
想到这事儿,苏梦心头有些郝然,这几月来她一心在玉女素心剑法上,还不曾练过那本剑谱。
李寻欢似是看出她的窘迫,摆手笑道:“算不上特意,不过是在先生跟前略提过几句罢。”
沈浪给的剑谱李寻欢曾翻阅过,原本想着表妹刚接触武学,仅看剑谱难免会觉得晦涩难懂,想给她讲解一番。
谁知和表妹一同习武后才发现,她似是另有传承,比剑谱上的剑法还要精妙些。为了不让她觉得心中难安,李寻欢再没有提起过剑谱的事。
苏梦笑了笑不再多问,反而端起一杯酒,道:“表哥,这杯酒敬你,愿你能够蟾宫折桂。”抬手,一饮而尽。
李寻欢眸色逐渐深邃,唇角微微上扯:“承你吉言了,表妹。”语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因为父兄都是探花的缘故,李寻欢在这一届考生中备受瞩目,各种小道消息一直喧嚣不断。近日来,他在保定城中更是声名远播,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这次院试的案首非他莫属。
文人相轻,那些赴考的书生哪里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更何况李寻欢年仅十四岁,自然有许多人心中不服。因而,虽然院试的榜单还未出来,但保定城中已经闹了起来。
李寻欢虽然生于书香世家,性格却更像个江湖中人,是个仗义疏财、不慕名利的性子。他参加科举本就不是为了功名利禄,那些闲言碎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楼下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说得滔滔不绝,苏梦渐渐听得入迷,单手托腮,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