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频频劝酒,简玉鑫每劝必喝,一连三杯,喝过欢迎酒。
主人说得真诚,简玉鑫听得开心,一时兴起,端起酒杯,回敬主人,一连又是三杯。
话借酒力,酒助谈兴,一时喝得酒酣耳热,简玉鑫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人在高兴的时候,特别容易想起至亲的人。“要说过年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就数我老娘了,可也没这么多!家乡是个穷地方,很苦,再加上世道乱,难得吃上一口好的。”简玉鑫的话就从这一桌子菜讲起。讲毕,两眼直视前方,陷入沉默。——显然,他在回忆过去。
“您老家是什么地方的?”阿琬趁机问道。
“我是安徽蒙城乡下的。”简玉鑫答道。
沉默过后,简玉鑫又道:“我们是幸运的,赶上了好时代,可以安享和平与尊严。可老一辈却没这般幸运。从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父亲,由于生活艰难,他过早离世了。母亲很慈祥,也很博爱,她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仅有的一碗饭施舍给乞讨者。母亲没享过福,在世时为我担惊受怕,操尽了心。为了我能娶上一门亲,她老人家殚精竭虑,耗尽心血。还好,在我快三十岁时,有个女人愿意嫁给我。可好景不长,民国二十一年,一场大水闹得庄稼颗粒无收。没有收成,还要交地租。终于老娘先我而死,老婆弃我而去,我走投无路,稀里糊涂投奔了正在大别山剿共的国民党军队。”
大家注意到,在讲到母亲时,简玉鑫情绪激动,泪花闪动,几度哽咽。
许是意识到自己包办了饭桌上的谈话、搞得其他人没有参言机会的缘故,简玉鑫不好意思了,问道:“你们的父母是否健在?”
阿根和阿琬忙说老人都已故去。阿荣则答:“我父亲和岳父母都已故去,只有老母亲还活着,跟着我哥哥在邻村过活。”
简玉鑫听罢,颇有感触道:“人还是有个妈好。俗话说,七十有个家,八十有个妈。从这一点上说,阿荣比较幸运。”
众人听了,都欣慰地笑了。
简玉鑫继续道:“按理说,我们这个年龄,父母应建在才是。可是由于过去生活环境险恶,老人大多过早离世了。”
这时,烟花隔着窗外腾空而起。康儿看得高兴,推开饭碗,嚷嚷出外放鞭炮。
简玉鑫停止讲话,起身拉起康儿,带着三分醉意道:“好,叔叔带你去放鞭炮。看叔叔给你买的烟花好不好。”说着朝屋外就走,众人紧随其后,出外助兴。
鞭炮声越来越密集,焰火不时掠过夜空。简玉鑫将五千响的炮竹挂在树枝上,把手中的烟头递给康儿,让他点,那炮竹就和别处的炮竹一道,响作一团。又放了一些礼花。那礼花漂亮极了,有旋转螺旋式的,有带着尖厉声响腾空而起直插云霄的,有飞入云端绽放五彩花蕾的。康儿高兴得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阿根和阿琬仰望夜空,眼睛湿润了。他们注视康儿,见他十分高兴,无比欣慰。看着眼前,想着过去,二人感慨万千。“这快乐的日子,过去不曾有过,而今变成了现实,是真的吗?”阿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信不是在梦中,“康儿赶上了好时代,一定不会受苦的。”阿琬想到。
透过空中绽放的焰火,阿琬似乎看到了阿爸和阿嫂的身影。他们死得凄惨,没有等到新社会的到来就辞世了。“要是他们能活到今日该有多好啊!”在那个国破民怨的年代,老百姓就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阿猫阿狗一样,命运悲惨。战争让人流离失所,生离死别。”他连同想到阿浦,“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十多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该有个了断了!”她感慨道。
他们返回房间,重新坐回到桌前。阿琬收住思绪,努力不让自己想那过去的苦难。“今日是除夕,还有贵客,不该想那不开心的事儿。”想着,往各自的杯里又续上老酒,好像在说,“莫急,才刚刚开始哩。”
外面的鞭炮声更加密集,焰火将夜空映得通红。众人不吃不喝,也不讲话,一起向窗外看。此刻,墙上的挂钟时针逼近子时,新的一年就要到来。大家在心里默念,期盼来年风调雨顺,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年景一年比一年好……
整个正月,简玉鑫都吃在阿根家。阿琬兑现前言,总是为二人做好一日三餐,连同隔壁阿荣两口子一并叫上,吃上一口热乎饭菜,众人其乐融融,还能彼此交谈观感,很是惬意。
阿荣夫妇不好意思讨饶,总是百般推脱,实在推脱不开,才过来一并用饭。
男人们吃现成的,女人们连饭后刷碗都包了。吃过饭,大家感念阿琬,免不了说些感谢的话。如此一正月,大家合伙过日子,伙食改善许多,人也吃胖了。
大家在一起无所不谈,包括庄户人家最爱谈的种田和眼前工地上的事儿。一次,简玉鑫瞅着康儿,对众人说。“节后开工,要抽调民工把村小学校尽快建起来,孩子们上学读书耽误不得。”过了一会儿,看着阿荣夫妇,又道:“等你们的孩子长大了,也把他送到“村小”来,和康儿一道上学,让阿琬做他们的老师。”说罢,象个孩子一样憨厚的笑了。
阿琬板着手指,掐算道:“年底就到预产期了。来年这个时候,孩子都满月了。
阿荣两口子不讲话,静静地听着。
简玉鑫对阿琬从不吝施与溢美之辞,一来夸她饭菜做得好吃,二来夸她为人好。“热情好客,会讲话,知书达礼,人还漂亮,可谓十全十美,真是难得的好女人!”逢阿琬不在的时候,对阿根讲,“你们爷俩遇上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康儿有她照顾着,既省了你的事儿,又享受到了母爱。”
阿根默默听着,非常享受别人夸赞阿琬的感受。有时他在想,自己与阿琬只是兄妹关系,但彼此的关爱已超越兄妹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