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租子收了几成了?”这天,汪府老爷来到收租现场巡视,询问管家道。
“大约四成。”管家回话道。“进展太慢,照这样收下去,几时才能收完!你是不是带账房下去催一催。”老爷命令道。
“好的。只是这里也需要人。我走了,无人记账。”管家说明难处。
“不妨临时找人替你,工钱从优。”老爷吩咐道。
汪府老爷走后,管家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他把目光落在阿浦身上。他看阿浦一副斯文样,晓得他是个学生娃。“你过来。”她对阿浦喊道。待阿浦走到近前,他把手中的毛笔递给他,指着账本上的一张空白页,要阿浦写几个字给他看。
当管家看到阿浦写得一手好字时,不禁心花怒放。他庆幸自己找到好帮手。欣喜之下,他答应除吃住外,每月还有三块大洋的工钱给阿浦。
晚上,他们返回破庙,和阿娇议论起这件事。阿娇和简哥儿都觉得阿浦很幸运,从一个扛活的,一跃而为代理账房先生。觉得在这困境中,能有这样的际遇,算是不错的了。
阿浦依然高兴不起来。他觉得,阿娇老是住破庙不是办法。他寻思着,如何才能把阿娇弄到汪府来做事。
发薪日到了,阿浦用工钱给管家买了礼物,说了一大堆好话,管家才答应收阿娇做丫头。阿浦欣喜若狂,冲出汪府,向村口破庙跑去。
阿娇进府那天,正赶上汪府老爷迎娶新人。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阿娇走进汪府。她换上汪府为她准备的绸质紧身小袄,做起了使唤丫头。她略加修饰,重新焕发往日神采。
这些日子,可让阿娇吃罪不少。在同安堂的六年间,她也没吃过这么多苦头。“这下好了,终于脱离苦海,可以过安稳日子了。”日子一长,她不再抱怨什么,脸上现出好久未见的笑容。不过,她还是想家,想同安堂。她经常对阿浦说,有朝一日要重返同安堂。
阿娇的工作是侍候刚过门的“六姨太”。听府上一个叫莲儿的下人说,六姨太原先也是个下人,前不久才与老爷圆的房。莲儿还说,汪府老爷娶了六房姨太太。除去跟公子私奔的五姨太,还有五房姨太太。
中秋节到了,阿浦把阿娇和老兵叫来,用工钱买了月饼和糖果,招待他们。这是他们离家后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他们都很想家,也很庆幸有这个缘分,一起沦落到这个地方。大家吃着月饼,各自谈着人生经历,度过一个难忘的中秋节。
“娇姐,你还记得阿根吗?”阿浦问。
“怎么不记得,你怎么想起他来了?”阿娇反问。
“我们来的这个地方,就是阿根的家乡呀。他不是说要接阿琬到乡下玩吗,就是这个地方。”阿浦把巧遇阿根的经过说给阿娇听,阿娇听后感到十分新奇。
阿浦时刻记住这件事,千方百计打听阿根家的住处,抽空去看他。
阿根见到阿浦,想起半年前在同安堂与他的一面之交,惊问他为何到了这里。阿浦把同安堂遭变故的事儿说与阿根。阿根听了,惊得唏嘘不已。“先生和阿琬怎样了?”他首先想到父女俩。
“后来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阿浦黯然道。
“你和阿娇现在怎样?”阿根问道。
“阿娇和我,还有不愿为匪兵卖命的司机,我们三人现在汪府打零工。等安定下来后,我就去找父女俩。”阿浦回答道。
一晃收完了稻谷,管家并没有让他们走。他们没地方去,乐得留在汪府。
十一月中旬,他们听到上海失陷的消息,中日双方在沪杭一带投入百万兵力,苦战三个月,最后以中国军队失利告终。日军攻克上海后,分兵三路会攻南京。国民党在苏南苦心经营长达三年的防线,一经遇敌,倾刻崩溃。日军长驱北上,南京危在旦夕。
汪府上下乱作一团,老爷指挥下人将金银细软打了四口大箱子,准备一有风声,就遛之乎也。
阿浦很不开心。战事趋紧,回家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他惦念父女俩,不禁心急如焚。
初冬的一个中午,一队骑兵来到汪府。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汪府大公子汪大骏。
本来,他的队伍是奉命参加淞沪会战的。可是这个活宝团长,自知误了行期,害怕上峰问罪,不敢到达指定地点,途中逡巡不前。当上海失陷、国军如潮水般溃退时,汪团裹胁其中,向西退却。
“你的队伍呢?”汪荣祺见了儿子,不等他坐下,劈头就问。
汪大骏把手中的礼帽递给下人,漫不经心地回父亲的话。
本来,汪荣祺早就打算好了,见到儿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讨回小心肝五姨太。自以为儿子近期不敢回家的他,看见儿子大模大样走进家门,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今春发生的事,足以让他们父子俩反目。
事情是这样的:前年,汪荣祺用十桶桐油从一个过路的商人手里换来一个女人。这女人颇有些姿色,别看在商人眼里跌了份,可在汪氏父子心目中却身价倍增。汪荣祺随即把她纳为五姨太。
汪大骏对“桐油夫人”垂涎三尺。今春,汪大骏从南京他供职的军政部回家过年,即对五姨太存非份之想。两人先是眉来眼去,继而独处一室,闹得汪府沸沸扬扬,独独瞒他汪荣祺一个。
八月,淞沪会战打响,他被任命为上校团长,待命出征。在赴任前,他怀揣委任状,索性和五姨太私奔。他把父亲的五姨太变成自己的三姨太,在上海过起了新婚生活。他指示自己的参谋长,也是至交的余新航,一旦接到命令,即刻通知他。果然,不等蜜月度完,军政部的命令就到了军中。余新杭通知汪大骏,两人带着队伍,一同踏上漫漫征程。
汪大骏此前有过两次婚姻,准确说第一次是艳遇。那是在日本读士官学校时,他与房东女儿同居,及至毕业回国,这次浪漫的异国情缘随之结束。回国后,他由父母做主,与邻村一个乡绅的女儿成婚。他不喜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不纠缠他,回了她乡下的家。
参谋长在总结他的三次恋情时,称那位乡绅的女儿为正房,因为那毕竟是父母之命;而把那位扶桑之女称作二姨太---虽说她在先,可名不正言不顺;而桐油夫人理所当然坐了第三把交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