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一晃到了立秋,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一日,一纸货运通知单下到同安堂,先生拿过来看,晓得是阿柳办的第二批药材到货了,于是安排管家尽快去取。
阿柳得知顿时紧张起来。
原来,当初阿柳外出办货,并没有拿先生给他的两万现洋购货,而是借给堂兄做生意去了。他问堂兄,半年内能否回款,堂兄答他:“没问题。”
阿柳假借先生名义和同安堂的名号,与药行办理了赊购合同。药行同意分两批供货,一批随阿柳动身发货,另一批在半年后发。阿柳承诺货款在第二批药材到货时付讫。——他想,半年后堂兄会把钱还上的。
他不晓得堂兄是否真的拿这笔钱去做生意了,堂兄也从不想让他参与其中。如今眼看到货期限将至,他心中的隐秘就要大白于先生,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惶不可终日。他匆忙去找堂兄。
“生意出了点变数,还得等些时日。”堂兄敷衍他道,见阿柳忧心忡忡,劝道:“并无大碍,货已出手,只是有些赊欠,回款慢些,稍等些时日。”
无奈,他悻悻而归。
果然,随第二批药材到货的还有药行讨要货款的人。管家特地在镇上有名的粹鲜酒楼订了一桌酒席,招待供货方来人。
这人与先生和管家见面之日,就是阿柳败露、东窗事发之时。本来招待药行来人,阿柳也应位列其中,可他畏罪,找借口推辞了。
席间,先生和管家表达了对药行的感谢之情。供货方也随之客套一番,随即表达来意,要携货款而归。
听着听着,先生和管家觉得事有蹊跷,皱紧眉头,心里不禁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难道是阿柳私吞或挪用了货款!?”不便追问,两人频频劝酒应酬。
散席,管家将此人安排在旅社歇息,与先生匆匆赶回同安堂。
“阿柳,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生找来阿柳,当着管家的面,质问道。
阿柳见再也瞒不住了,咕咚跪地,向先生坦白真相。
“……我实在拗不过堂兄纠缠。本以为不出半年,堂兄就会把钱还上,到时神不知鬼不觉把钱交与药行,既不辜负先生,又救了堂兄的急,岂不两全其美。谁知……”阿柳哭诉道。
“轻信,太轻信了!我原本要把大事托付与你,这般轻信如何得了。”先生怒不可遏。
这时,管家上前劝解道:“我看让阿柳继续催要借款。若是要来钱,这事就当没发生一样,岂不好!”
阿柳见管家给他台阶下,忙不迭道:“我这就去要,这就去要。”说着,灰头土脸地离去。
先生见走了阿柳,长叹一声,道:“没想到这孩子这般无用。我并不怪他借钱给堂兄,跟我说一声啊!看来他与我不是一条心。”
管家听罢,不便参言,请示道:“药行的人说明日即返,您看这钱……”
先生听罢,方从沉痛中醒来,道:“阿柳的错,与药行无干。如柜上无钱,想法筹措,明日送过去。”
傍晚,阿柳空手而归,给先生的交代是:“堂兄正在催要货款,不日即可还钱。”
先生坐堂屋,直视着他,心下想:“鬼话,你当你那堂兄不是骗子!”
过了几日,阿柳从同安堂神秘消失,同安堂上下及坊间议论纷纷。
虽说阿柳是个孤儿,可从同安堂失踪,作为一家之主的先生难辞其咎。他着人打听阿柳堂兄的下落,得知堂兄也神秘失踪。询问蒋掌柜,蒋掌柜也不知端的。
“两人均失踪,这很说明问题。”先生来不及多想,与管家商量,向镇公所报了案。公所来人调查,做了笔录,无奈没有证据,案子陷入僵局,先生一时备感压力。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事情有了转机。一伙计站出来,说是阿柳走前给他一封信,托他转交给阿琬。
阿琬拿过信来看,见信上说:堂兄借钱不还,是个骗子。我无颜苟活于同安堂,决定一走了之。他在信上言之凿凿对阿琬一往情深,诉说对阿琬的相思之苦,最后表示来世还要生在同安堂,与阿琬再续前缘。
阿琬看罢,哑然失笑,道:“我与他从无情缘,谈何再续,哈哈哈……”
先生看罢,长出一口气,道:“有证据了,阿柳是畏罪潜逃,我们不必为他背黑锅了。”旋即叫管家去将那信件交与公所。
“他交给你信时说了些什么?”先生问那伙计。伙计道:“没说什么,只要我转交信件给大小姐。不过那晚,他频频叹气,说什么他先失爱于阿琬,再失信于先生,继续苟活于同安堂,也是无趣,不如远走他乡。他还说,希望来生还能遇到阿琬,报答先生的知遇之恩。”
先生又问:“这许多日过去了,为什么才把信件拿出来?”伙计答:“自打阿柳做了徒弟,对伙计一向刻薄:他纠缠大小姐,我们看在眼里,气在心上,所以不想替他转交信件。可后来事情闹大了,看先生您受累于他,我们于心不忍。想这信件可能提供线索,就交出来了。”
公所接到阿柳的信,据此判断他因追赃不成,或涉嫌合谋诈骗,畏罪潜逃,同安堂并无责任。相反,若同安堂起诉阿柳,公所将予以立案,追究阿柳的刑责。
公所征求先生意见,“唉,由他去吧。”先生寻思片刻,决定不予起诉。
又过了半年,管家从坊间了解到,有人在无锡的街头看见了阿柳。管家进言,建议先生报告公所,缉拿阿柳归案,追讨赃款,被先生拒绝。“念他跟我一场,做不成师徒,也莫做仇家,由他去吧。况且抓住他,也追不回赃款,反倒会使他吃官司坐牢。”这是后话,按下不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