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堂后宅有一个大花园,虽说年久失修,有些残破,可依旧有许多景致可供观赏,特别是在这春暖花开时。
这花园的入口是一个月洞门,门上雕刻着“香园”两个字。月洞门里外长满了枯黄的衰草,园中假山、绿地、亭台,应有尽有,一条铺着鹅卵石的甬道七拐八拐通向湖中廊桥,廊桥的末端是一个亭子。
两人沿甬道一直走过去,走过廊桥,进入亭子,在里面的长椅上坐下。
阿琬兴致很高,初春的阳光照在她那艳若桃花的脸庞上,更显娇媚。她注视阿浦,发觉他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你不高兴吗?”
“没有,只是……我要离开这里了。”他显得有些神不守舍。
“你在说什么?”
“哦,我是说,我和阿妈要回老家了。”
“回老家过年,过了年再回来是吗?”阿琬问。
“不,是回老家定居,不回来了。”
“怎么?老家不是没亲人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去?”阿琬不解,急切地追问。
阿浦嗫嚅着,不愿说。他见阿琬热切地注视自己,知道不说不行了。
“阿婆这么多年为我们搭了很多钱,阿妈很过意不去,说这样会拖累阿婆的。”过了一会,他又说,“阿爸的坟在老家无人照料,怪凄凉的。我和阿妈回到老家,就可以陪伴他了。”阿浦怯生生的道出缘由。
“阿婆知道吗?”
“还没告诉她呢。”
阿琬听后感到失望,他并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她对阿浦由好感而生依恋,“可是,他就要走了。”
她觉得事情还有一线转机,于是劝说道:“为什么要拒绝阿婆的好意呢?你和阿妈觉得是拖累,可阿婆是心甘情愿的。再说还有很多人愿意帮助你们……”阿琬不停地叹息着,为阿浦的要离开。
阿浦无言以对,两人陷入沉默。
…………
“小园春来到,喜鹊枝头闹。
只闻叹息声,不闻佳人笑。”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人吃了一惊。他们方才意识到,由于谈得太过于专注,竟没注意亭下台阶上藏着一个人。他们回过头来,发现吟诗调侃的正是闻远。
“死丫头,吓了我一跳。”阿琬起身,嗔怪道,同时做了一个打的手势,“说,藏多久了?”
闻远并不回答她,而是继续揶揄道:“在商量什么军国大事呢?怕听吗?”
这个叫闻远的女孩是镇上商会会长闻仕道的女儿,与阿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是阿琬最要好的朋友,与阿浦也相识相知。她是来给黄先生和阿婆拜年的。
闻远跳上台阶,转到两人面前,说:“我一进门,碰上娇姐姐,她说你们在这里,我就来了。”她一改方才玩笑的口吻,开门见山道:“今天我来,有两件事通知你们。第一件,鲁风快回来了。他要在第一时间见到你们,要我通知你们。第二件,校学生会联络另两所学校,准备在正月十五之后发起全镇大游行,号召镇民抵制日货,向不法商人开战。你们参加不参加?”闻远一股脑把要说的话倒了出来,这非常符合她风风火火的性格。
闻远话音刚落,阿浦立刻问:“鲁风什么时候回来?”
“他从南京打来电话,说初八到。”闻远答道。
“他去南京做什么了?”阿琬问。
“谁晓得?见了面你自己问好了。”
鲁风是闻远的恋人,眼下在北平读大学,算起来他们已有一年多未见面了。
“很巧,初十是我阿爸的生日。”闻远道,“我寻思着请些同学,开个PARTY热闹一下,同时给鲁风接风。现在,我正式邀请你们参加,到时不见不散啊。”
他们兴致很高,不知不觉,太阳已移到头顶,后花园已无处不春光了。阿娇出现在月洞门的位置,向这边喊话,她是奉阿婆之命来唤他们吃饭的。
黄家的小饭堂设在花角楼的耳房里,与厨房毗邻。房间不大,但能容得下家人和伙计们同时就餐。孩子们走进饭堂,饭桌上已摆好了饭菜,阿婆特意升了一个炭火盆,饭堂里显得暖意融融。闻远见了阿婆,恭敬地深施一礼,问了一声好。阿婆乐呵呵地回敬她。
“今儿个我们和先生分开,让他跟你们的姚叔叔(管家)一道吃,我已经安排妥了,他俩在堂屋吃。”阿婆对孩子们说。“他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光生意上的事就够他们唠的。”阿婆表白道。
平时一家人总是在一处吃饭。先生很注重家庭观念,他把在一起吃饭看做是培养和巩固亲情的最好方式。今儿个来了阿浦和闻远,阿婆做主分开吃,是想让孩子们无拘无束吃顿饭。同安堂没有女主人,阿婆能当半个家。
阿婆招呼孩子们坐下。待大家坐定,阿婆看了看阿浦和闻远,道:“今儿一早,我听见喜鹊枝头闹,就知一定有贵客临门,果然你们来了。你们俩一道来同安堂作客,可不多见。”阿婆乐呵呵表白一番。
闻远是同安堂的常客,深得黄先生和阿婆的喜爱,与阿娇也很要好。阿婆烧得一手好菜,闻远经常来同安堂,享了不少口福,黄家上下,无论是家人,还是伙计帮工,视她为家人,她进出同安堂,无人阻拦,如履街巷。
“浦儿好久没在同安堂吃饭了。”阿婆十分爱怜地看着阿浦,不停地为他挟菜。阿琬依偎着阿婆,不时地偷觑阿浦。阿琬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坐在对面的闻远和阿娇的眼睛,她们意识到阿琬对阿浦有爱恋之情。
“我还没有见到黄伯伯呢,要给他拜年呦。”吃过饭,闻远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伙伴们说。“走,我和你一道去。”阿婆说。“先生那边的碗筷还没收呢,我去收了来。”说着和闻远径直往堂屋方向而去。
先生和管家也刚好吃完饭,正在品茶闲谈。闻远进了堂屋,像问候阿婆一样,给先生和管家拜了年。
两人停止闲谈,一起支应闻远的问候。
“……听阿琬说你有男朋友了,是吗?”寒暄过后,先生问道。闻远害羞地低下头,权作默认。先生转向阿婆道:“闻远都有对象了,是时候考虑阿娇的婚事了。今年要把这件事当头等大事来抓,务必办成。阿琬她妈死得早,孩子的婚事要由我来操办,我一个男人家,最不擅长的就是张罗儿女婚事。你们帮我看着点,若是有合适的,帮阿娇物色一个。”
阿婆和管家听先生如此说,晓得先生对己有恩,无以为报,遇到个急难事,正好替先生分忧解难,于是,立马答应,一定尽心尽力帮先生说成阿娇的婚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