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昔坐上了司机的车,去接渝可颂放学。暮色透过车窗倾洒在他的侧脸上,暖融融的。
555很想打趣他家宿主,嘴上说着不担心妹妹,结果一放学就又让司机绕路过来了。但看在他好不容易才休息下来的份上,系统贴心地没有多嘴。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终于松懈下来的神经渐染困意,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记震动又打扰到了他。
渝昔蹙着眉头,拿起手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喂?”
“你好,是渝昔吗?我是任景,你的号码我是从老师那里要来的,很抱歉打扰你了。”
“有什么事吗?”渝昔有点意外。
对面的声音兴奋起来:“上次那个pacs系统补全代码,我拷回去研究了一晚上,太精妙了!我怎么运行它都是那么丝滑,一点也不会卡顿出错,你是怎么想到的,我太佩服你了!有几处我甚至还没看懂,等我再去研究研究……”
渝昔按了按额角,不想听他的彩虹屁,忍不住打断:“嗯,还有什么事吗?”
任景方觉失态,赶紧说道:“哦哦抱歉,是这样的,我那天走得快,后来听人说……你也要参加科创大赛,所以……所以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组队可以吗?!”
因为怕被拒绝,任景连忙补充道:“我相信渝昔同学的实力肯定比我强很多,我不是来求抱大腿想躺赢的!我其实是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点子,但是我在技术层面上无法实现,我想你或许能有解决的办法,你、你愿意和我组队吗?”
渝昔有些惊讶,毕竟原主的成绩不好,论坛上那黑客乱发的内容应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相信,没想到他会这么相信自己。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任景那张求知若渴的脸,渝昔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暖化了一身的寒意。
世界上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才会渐渐变得先进起来的吧。未来的科技巨桥就是先辈们用刻苦和智慧,一砖一土垒起来的,后人只望其宏伟,概不知其建筑过程中的寂寞和怎么也望不到边的无助。
“好啊。”渝昔说道。
或许,他可以做一个向量,给孤独的求知者一个坐标。
任景高兴坏了,雀跃几乎要溢出来,连连应好,约定好第二天的见面就挂断了电话。
司机将车缓缓停靠在京城一中的大门口旁,门外的少女等候多时,终于见到了眼熟的车子,欢天喜地地扑上去,进了车就开始鬼吼鬼叫,“哥!!”
渝昔给她喊得脑袋嗡嗡的,无奈地笑,“干嘛?”
“哥啊,你牛啊,你是这个!”渝可颂系好安全带,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她一上车就像倒豆子一样把今天早自习发生的事统统告诉渝昔,眉梢上的笑意挂都挂不住。
……
今早第三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王锦突然冲了进来,怒问渝可颂到底施了什么法,为什么连医院都没检查出来。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又荒谬得可笑,当堂的老师是最严厉的数学老师,立刻就以扰乱课堂为由把王锦的家长喊来了。
事实上不用老师喊,王锦也已经向他妈告状诉苦了,说自己在学校被欺负受伤了。王锦家里有钱,他妈妈又疼爱孩子,立马推了工作赶到了学校。
结果到场一听,检查报告一看,得知她儿子除了玩手机过多而导致视力有点差以外,其他各项检查一律正常。心率在正常区间内略微偏高,还是因为他大吵大闹情绪激动导致的,王妈妈瞬间就火了。
……
“然后呢?”少年脸上表情淡淡,眼底流动着细碎的夕阳,顺着话题问她。
“然后他妈妈就当着全班人的面送了一个他最爱的大嘴巴子给他,转身走了。”渝可颂爽朗大笑,“真的太爽了,太解气了!你都不知道他那几个小弟屁都不敢放一个,一天没敢找我说话!哈哈哈哈哈!”
“哎呀哥你那高人是哪里找来的,太牛了,他就是我的男神了。”渝可颂开心得眼睛亮晶晶的。
渝昔但笑不语。
快活的空气在车内流淌,司机也不禁带上一抹惬意的笑,虽然他不知道兄妹俩在讲什么有意思的,但他很久没见渝可颂笑得这么开朗了。
一回到家,渝可颂就叽叽喳喳地像只麻雀一样飞进厨房,缠在准备晚饭的周曼身边逗趣说笑。
周曼被她哄得开心,突然想起正事,说道:“对了,你那个走读的事情妈妈给你说好了,老师让你去填个表就好了。妈妈其实还是希望你……”
正准备最后苦口婆心劝告一番的周曼话头突然被打断,小女儿高高兴兴把脸一扬,道:“妈妈,我不走读啦!对不起麻烦你找老师了。”
周曼一愣,虽然稀里糊涂的但还是很高兴女儿改变主意:“怎么这么突然?”
“这不是你们说的嘛,学校学习氛围浓郁呀,我想好好学习嘛。”渝可颂撒着娇混过去,溜出客厅想去闹她哥,走到沙发前顿住。
周曼提高了音量喊了声渝昔的名字,想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渝可颂赶紧回头冲她嘘了一声,用气音说道:“哥哥睡着了,他累啦。”
周妈妈切菜的动作放轻了些,嘴上却不饶人地打趣:“你哥一天到晚的干什么了就那么累?他上次呀还说要考个第一给我和你爸看,莫名其妙的。”
“不许妈妈这么说,我哥肯定可以的。”她拿出薄毯轻轻覆在少年身上。
阖着双眼的少年嘴角轻轻勾了勾,原来他也并不是一个孤独的向量。
……
充分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渝昔神清气爽地来约定好的空教室赴约。
任景早就到了,一见到他立马站起来:“渝昔。”
渝昔也不跟他多客气,直接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想到的很好的点子是什么,说吧。”
面前的少年有点紧张地捏了捏手心,斟酌了一下语言才说道:“你知道i站吗?”
什么也不知道的假现代人渝昔眨了眨眼睛故作深沉,没说话。
任景见状笑了,少年睁着一双懵懵的眼睛看起来居然莫名有些可爱,疏离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他以为渝昔这样的富家子弟更喜欢参加高档的户外活动,没有玩过这种软件,再开口就自然了些:“i站是现在很受年轻人青睐的一个视频创作和互动平台,前段时间刚刚举办过一场夏日祭庆典,其中就有虚拟歌姬的表演互动项目。这个运用的是ar技术……嗯,这个你知道吗?”
“augmented reality?现实增强?”
“对!”,任景眼睛一亮,他果然明白,于是接着往下说道:“一般来说这个技术比全息投影的成本要低,但在低预算的情况下ar一般能取得比较优秀的表现。但它有个弊端……因为他是使用实时渲染将辅助信息叠加到转播画面中,所以其实现场的观众体验感是比较差的,现场什么也看不到。”
“这项技术更多还是运用到直播转播行业中去,所以我想……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选用最优秀的技术呢,而不被成本和技术所限制呢?”
“你是想让全息投影的成本降低,将其优化成为能够被人更普遍应用的技术,对吗?”渝昔一针见血地指出。
一下子就被点出来,任景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再度紧张地捏了捏手心。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少年笑他痴人说梦不自量力的话,抬头一看,渝昔竟然在玩手机!
这比他被人笑做白日梦还生气!
不赞同就不赞同,为什么要当面这么不尊重人呢!任景的脸色难看起来,语气生涩:“渝昔,你在做什么?”
渝昔把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他隐含薄怒的脸上,无辜地说:“我在算,我们研制出这个作品所需的最低成本呐。”
这是他没想到的。
任景一愣,道:“你觉得我们俩可能做出来吗你就开始算成本?”
“不是可能,是一定。”渝昔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一定会下雨一样。
任景瞠目结舌,没见过这么傲的人:“你、你,我们还是大学生呢。”
“嗯。”
“我甚至一篇论文也没发表过!”
“哦。”
“那你还这么自信!”任景他人傻了。
“如果你也觉得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你也不会来找我了对吗,你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身前的少年面容并不完全成熟,肩膀单薄而瘦削,一双眼睛却如灿星,看得他心口发烫,他听到自己用有点抖的声音说,“……你怎么不说我是在做梦?”
“如果你不去尝试,那就是做梦。所以我不会笑你,因为你现在是在追梦。”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真诚的眼睛的,他想。
任景勉强收敛起被少年挑得波涛汹涌的澎湃豪情,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他听到渝昔问他:“但是你看好的全息投影其实也有很大的弊端,它为什么不能从高端的技术层面走下来你知道吗。”
鼓励完人,还是要适当敲打敲打给个警钟的,渝昔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这题他会,他赶紧说道:“技术难度很高。”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来说,真正的全息还是很难达到的,要么成本让人望而生畏,要么就是伪全息。也就是现在这个领域内用得最多的光学错觉技术,佩珀尔幻象。这对于环境也有要求,需要在黑暗和特定的观看角度才可以实现。同样,对设备也有要求,现在采用较多的是全息屏,这种一般造价昂贵耗时,亦或是雾幕,但这又对湿度有要求,拟真度也不够高。”
乍一看好像全是毛病,但转念一想倒也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课题。就好比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孩子的进步空间总是比考九十分的孩子大。越是难啃的骨头,只要能研究出一点有价值的突破,那在业界内的贡献和隐形利润也是巨大的。任景深谙其理,所以也并不全是做白日梦。
而且……
“最难的是,构建全息图像这一块非常耗时和困难……这也是我找你的最大的原因。它的模型算法我实在没有头绪……”
渝昔笑起来:“既然你赤手空拳做全息投影的梦都敢做了,既然是梦,为什么不敢再夸张一点呢?”
“你的意思是……?”
“你敢想象虚拟偶像在舞台不受限制地表演,那为什么不敢想象直接撤掉巨大的,耗资最重的投影屏呢?”
任景眼皮一跳,因为过于震惊反而愣了好几秒才问道:“你是说,无介质成像?!”
渝昔笑而不语,任景只觉得和这人比起来自己那些构想都是小儿科,这人才是真的荒唐!
“你怎么可能、你,你难道要挑战做真正的全息吗?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能做到,那么手机里的视频通话或许真的能和科幻大片里的一样浮现出真人影响,仿佛面对面的交谈;也许真的去到电影院就像身临其境,做到真正的“上帝视角”;也许……但这怎么可能!
渝昔当然也知道现阶段的科学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全息的,但他也很好奇,未来的科技在现代究竟能发挥到几分。
于是他大手一挥,仿佛一个无理取闹的甲方,宽慰任景道:“世界上最大的数字如果不计较意义的话,在常规数学中就是无穷大。我们能无穷大吗,不能也没事,尽量靠拢趋近就好了嘛。”
“我们能失败吗,可以。因为反正是梦嘛。”
任景觉得他荒唐,但是又忍不住跟着这个胡说八道的人去构想,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自己的梦想被人理解,还是该懊悔理解自己的人可能是个疯子。
他最后问:“你说我是追梦,那你呢?”
这个问题渝昔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他:“造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