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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的素淡中浸出一抹浓重的深意,更增添了其上花纹的繁美色泽,她索性赤脚弄水,纤袅白衣静展于石上,似有流云之姿。

抬头仰望晴空淡云,风微过,云带逍遥,无拘无束。

湖光一晃,孤单的影子旁多了个人,身形颀长,青衫磊落,夜天凌俯身问道:“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卿尘回答道:“这里清静。”

夜天凌一握她的手,眉梢微拧:“会着凉的。”不由分说便把她拎了起来。

卿尘拉他:“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她语气中少见的央求的意味让夜天凌微怔,他垂眸探到她眼波深处渺远空濛的痕迹,点头:“好。”寻了块平石,挽她坐下。

卿尘反手环到他身后,紧紧将他搂住。

夜天凌低声问道:“怎么了?”

卿尘只靠在他身上,过了会儿闷在他肩头说道:“你是我的。”

“嗯?”夜天凌将她的头抬起来:“什么?”

卿尘扬眉,凤眸微吊:“你是我的!”简短字语,说的清晰。

夜天凌薄唇无声地扬起弧度:“谁说不是了?”

卿尘在他的笑中盯着他眼睛,极认真地道:“谁也不准说不是,你的身,你的心,你的一切,统统都是我的。”声音清雅、低柔,却带着分决然的味道。

夜天凌从未听哪个女人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眼前人:“怎么,想霸占着我?”

卿尘点头表示正确:“枕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既然你娶了我,我嫁了你,你要是去碰别人,我就碰别人,你要是爱了别人,我就爱别人,你要是再娶别人,我就也另嫁别人。”

夜天凌眼中映着淡淡波光一亮,犹如剑芒般摄人:“哦?那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动我的女人?”

卿尘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站好,回眸对视着他:“你霸道。”

夜天凌依旧坐在石上,双手撑在膝头,卿尘此时站在他面前,赤着脚,裙衫半湿,秀发垂腰依旧不耐烦那繁复的钗鐶,散散泻在身前,叫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黛眉清远,翦瞳似水,垂眸时柔静的闲定,闲定里偏偏带着一丝月华般的光芒,那光芒冷静,有种清傲而从容的东西让他感到异样,异样的不谋而合。

依稀便从那时候起,这个来历不明的矛盾的女人在自己心里下了一道蛊,慢慢的,一丝丝的蚕食着他的心,直到他眼底心头只容的下她。越只有她,偏又觉得她的一切都是迷,仿若曲径通幽,每一转都惊叹着,这一生都能让人心醉神迷。

他眼底饶有兴趣地带着抹笑:“我倒还真不知道,原来我的王妃这么霸道。这样的女人有一个就够人消受,难道我还自找麻烦,再去招惹其他人?再者说,”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微微一抬:“我若做的到,你也要做得到。”

轻言淡语连消带打,去弭了一丝铮然,卿尘忍不住笑了,用一只脚尖去触湖水,夜天凌抬手将她扶住。

卿尘自然而然的握着他的手,保持平衡,玩心忽起,突然用脚尖将湖水掠起,往他身上溅去。

水珠在阳光下洒开道晶莹的半弧,凭夜天凌的身手岂会让她这小伎俩得逞,只往后一闪便让水滴尽数落了个空,他仰面躺往那大石上顺手轻带,将她一把拖了过来。

卿尘惊叫一声被他稳稳地接在怀里。夏日的温度覆在石上,有股暖流在脊背上熨过,夜天凌淡淡说道:“怎么,不信我?”

“不是。”卿尘只回答了一下就撑起身子:“你怎么躲的这么快,以后不准躲!”

夜天凌实在忍不住,笑道:“是你自己太慢,竟怪我太快,还真不讲理。”

卿尘眼中烟波轻横,撇嘴以示怀疑:“怎么可能躲得这么快?”

夜天凌悠然道:“人体经脉交错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你转那小心思的时候难道不知自己手上在用力?”

卿尘好奇地在石上趴下,享受着那微烫的温热,如同一只收起爪子的小猫:“你教我啊。”

夜天凌轻轻伸手轻抚她的秀发:“你要学什么?”

卿尘道:“我不会的那些,还有箭术、剑法……很多的。”

“很辛苦。”夜天凌淡淡说了句,执起她细长的手指:“这手还是弹琴的好。走,跟我去看看。”

卿尘随他一路往四学阁去,迈入室内,一眼便看到窗旁静静摆着张的古琴。她颇为意外,走上前去仔细抚看。

那琴古朴,典雅中正,阳桐圆而为面,阴梓方而为底,天地方圆,阴阳召和。琴身前广后狭,下喻**,上应周天度,龙池为八风,凤池聚四气,腰腹法四时,五弦如丝,冰莹洁长,凛然峻华中透着一股清逸之气。她惊叹:“好琴!”

“喜欢吗?”夜天凌道:“本来说了要给你找来那张‘一池波’,寻了小半年,方知那琴在江州席家收藏着,人家爱如性命怎么也不肯出让,也不好夺人所爱。不知这张你是不是中意?”

卿尘将手指轻过琴弦,如龙吟低绕,似凤鸣婉转,带出一道清越圆润的弦音,只觉这琴一雕一琢如此契入心中,静静叹道:“很喜欢。”

夜天凌笑道:“那我就没白费心琢磨,还真想不到制琴有这么多讲究。”

“你做的?”卿尘再次讶异。

“怎么,不像?”夜天凌嘴角淡噙着笑意,那笑中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澄澈动人,微微冷冽的闲淡中一丝锋芒夺目,整个将她摄了进去,就像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毫无理由地沉沦。

卿尘眸光映着他深溺的温柔:“那这琴就来得珍贵了。”

夜天凌笑了笑,说道:“琴还没有名字呢。”

卿尘略一沉吟,步至案前,展纸润墨走笔写下“正吟”两字,其后书道:岐山之桐,斫其形兮,冰雪之丝,宣其声兮。

夜天凌立于身旁,一手挽了她纤腰,一手将她执笔的手握住,续道:巍巍之魂,和性情兮,广寒之秋,万古清兮。

一柔一峻,一笔一锋,淡淡的墨香中落在滑如春冰的竹笺纸上,神里髓中,一丝不乱的清傲峻远,锋锐暗隐。卿尘微微一笑:“他们都说我的字像你的。”

夜天凌看了看:“嗯,比初见的时候好得多了。”

卿尘将笔放下:“你取笑我,不理你了。”

夜天凌将她揽得紧紧的,笑说:“那你走吧,看你走到哪里去。”

卿尘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我真的走不了?”

夜天凌在她耳边轻笑,淡淡却又万分笃定地道:“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抓回来,这一生一世你都别想。”

卿尘在他怀中安静下来,幽幽的叹了口气:“四哥,只要你一日属于我,我便不会走。”

夜天凌不语,若有所思,以一种深静的眼光凝视她,很久。

乱生春色本无意

凌王府,前庭一色的水磨青石地平整宽阔,绿树成荫。一个内侍快步出来,步履慌忙,走得甚急。

夜天凌刚从外面回府,正将马缰丢给侍卫,那内侍见了他,忙收住脚步:“殿下。”

夜天凌点点头,随口问了句:“干什么去?”

内侍躬身答道:“白夫人遣小的速去请王御医。”

夜天凌眼底一动,站在阶前回身:“什么事宣御医?”

“府里没说。”

王御医是素来给王府女眷诊病的,夜天凌担心卿尘,入府便往漱玉院去。

漱玉院水色宁静,几个侍女在洒扫殿院,卿尘却不在,也无人知道去了何处。得知夜天凌回府,凌王府总管内侍吴未赶了过来。

夜天凌问他:“王妃呢?”

吴未垂手答道:“回殿下,王妃在思园两位夫人那儿。”

夜天凌有些意外:“怎么回事儿?”

“千洳夫人……悬梁自尽了。”

夜天凌闻言眸中掠过隐隐诧异,吴未低声道:“殿下昨日吩咐将两位夫人送去别院,今日差人去请千洳夫人时便见夫人寻了短见。幸好发现的及时,王妃正在以金针施救。”

“王妃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

“知道了,你下去吧。”夜天凌淡淡道。

吴未觑了觑夜天凌脸色,极冷,如高峰峻岭,无动于衷。他躬了躬身,退出漱玉院,略一思索还是往思园去了,却见白夫人掩门出来摇了摇头。

“怎么,救不了?”吴未心里一沉,问道。

“人倒是救过来了。”白夫人朝屋里看了一眼。吴未隐约听到有人哭道:“王妃,千洳不敢奢求别的,只求能留在府中,求王妃别逐我出府。”

一时间屋中似乎只有千洳的抽泣声,吴未轻声道:“说起来,王妃也不像计较的人。”

白夫人掠了掠微白的鬓发,说道:“依我看,王妃和殿下真是一个性子,那股子傲气半点儿不输。若是根本没放在眼里,还谈什么计较?”

吴未亦愣愕,摇头道:“我是看不明白了。”

“只一样是明白的,”白夫人舒了口气:“我看咱们殿下对王妃可是着紧到了心里。”说着眼角竟带着丝笑,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个人呢?

俩人心领神会,同时看了看屋中。像是过了许久,一个低婉的声音淡淡说道:“你愿意留在凌王府,我也不会赶你走,但性命珍贵,往后不要用这种法子轻贱自己。你这样做,先就对不起生养你的父母。再者,殿下身边那些朝事军务已够他劳神了,不管府里以前是什么规矩,现在既然有我在,我不想有这样的事再给他添乱。”

千洳那柔软的,带着丝微哑的声音凄然说道:“千洳知道,千洳可以永远不让殿下见着自己,只求王妃别赶我走。”

极深地一丝叹息,那淡雅的声音又道:“好好歇着吧。写韵,你跟我来。”

门轴轻响,卿尘带着碧瑶和写韵出来。见白夫人和吴总管都在,站下说道:“白夫人,差人好生照看着这边,别轻待了。”

白夫人答应着,卿尘回头问写韵:“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写韵敛眉答道:“但凭王妃作主。”

卿尘不语,蹙眉看她。写韵一愣,顿时醒悟,以前的路是身不由己,现在生死去留,所有的都是自己说了算啊!她略有些激动,道:“写韵想等……等千洳姐姐身子好了再走。”

卿尘微微一笑,点头道:“好,需要什么便找白夫人取,牧原堂那里我会书信过去。”想了想,又将手中那包金针递给她:“这个送给你,你很有天分,以后好好学。”

写韵双手接过了那金针,竟像是在梦中一般。

天都最大的医馆,有着最好的名医,牧原堂开医科招弟子,是男女都可以入学的,难道她真的也可以去学医术吗?写韵抬头,正遇上那双清澈的凤眸,秋水潋滟,潜静里带着丝鼓励的笑意,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能不能入了医科还要看你自己,牧原堂也不收无用之人。回头我叫碧瑶给你送几本医书过来,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写韵俯身便拜了下去,语中哽咽:“多谢王妃!”

卿尘挽手将她扶起来:“既然选了这个,以后定然还要吃苦,到时候别为今天后悔。”

“写韵绝不会后悔。”一声坚决的回答,似是充满了希翼,让一旁的白夫人看得疑惑,眼前这双向来温顺的水杏清眸竟是从未有过的明亮,她不得不承认这时的写韵,是她见过最美丽的一刻。

夜天凌负手站在窗前,看着远远水榭上杏黄的纱幔被微风扬起,金线绣成的细纹游走在清淡的云中,湖光潋滟,倒映着琉璃般的天色。

他的心思一时还没自朝堂上收回,转瞬又想了过去。殷家,竟如此根深势大,千层万层密不透风。亏空看起来查的一帆风顺,但从上到下都有人护持得滴水不漏,竟没有一个多余的人能动。溟王的党羽一一落马,不过是湛王也乐得见此情形,顺水推舟罢了。

初时汹涌波涛如今化做细水缓流,更何况天帝也有了撤手之心。权倾百年的仕族阀门,天帝要动他们也得斟酌万分,一个不好,便是进退两难的局。

夜天凌眼底掠过冷芒肃杀,然冰冷如澌的神色却在抬眸时微微一敛,明淡水色中卿尘沿着水榭静静走来,竹廊低影在她身后清远曲折,回绕湖中,如同一幅淡淡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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