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室太子林有一个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顽到大的顽伴,那便是郑国卿族第一大权臣,祭仲的妹妹。
东周建立之初,有三个功臣。其一是秦国,其二是晋国。周幽王时期,申侯因为不满周幽王废除王后和外孙姬宜臼,也就是周平王太子的身份,所以联合多国,包括西面的犬戎人大举入侵镐京,杀死周幽王。
然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犬戎入侵镐京之后,长驱直入,周王朝犹如开门揖盗,不堪一击。犬戎人将镐京的财宝席卷一空,并且掳劫了当时的第一美人褒姒,然后扬长而去,只给周王室剩下一片残垣断戟与民不聊生。
这个时候,秦国和晋国就挺身而出,“不入流”的秦人忠心耿耿的护送太子林的大父周平王迁都,迁到东周如今的首都洛邑,也被称作洛师。
因着迁都一事,秦国和晋国成为了东周迁都的大功臣,当时的秦国没有什么地位,在其诸侯眼中看起来极为“不入流”,因为秦人的祖先,是凭借着给周王室养马获取的功劳,这才建立了嬴秦,连个正式的封号也没有,其他诸侯自持身份,怎么可能看得起秦国?
周平王就册封了秦国诸侯国的封号,从此,秦国一跃成为正儿八经的诸侯国。不仅如此,周平王还答应,如果秦国可以向西扩展版图,征讨西戎人,那么他们征讨得来的土地,就直接规划入秦国的版图。
除了迁都有功的秦国和晋国,还剩下最后一个有功之国,那就是郑国。
周王室被犬戎打得丢盔卸甲,周平王迁都洛师之后,丢失了大半版图,王室威严也一扫而空,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平王是靠着当时的诸侯老大郑国,才得以苟延残喘下来。
因此这最后一个功臣,乃是郑国当之无愧。
周平王时期,郑伯寤生担任周王室的卿士一职,位高权重,只手遮天,而他的第一宠臣祭仲也经常往来郑国与洛师之间,久而久之,太子林与祭仲的妹妹便成了顽伴。
周平王想要拉拢郑国,便有意无意的让自己的孙子太子林与祭仲的妹妹郑姬多多来往,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将来郑姬是一定会成为太子夫人的人选。
然,周平王末年,又有意无意与郑国拉开距离,太子林与郑姬的来往又减少了些许。
太子林曾委婉的拒绝过郑国提出的婚事,一来倘或郑姬真的嫁给自己,便会进一步稳固郑国上位者的地位,二来……其实太子林只是将郑姬当成妹妹看待。
郑姬对太子林也视如兄长一般,并无他意,甚至有几次,郑姬还对太子林坦言,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之人。
太子林猜测过很多次,姬妹的心上之人是什么样子的人物,必然英雄了得,气魄盖世,武能扛鼎,文安天下,但实际上……
很多流言蜚语传到太子林耳中,传说郑姬的这个心上之人,只是一介曲曲小吏,没名没利,穷得叮当响不说,而且还是个极其风流花心之人,惹得郑姬三天两头的哭断了肠。
无错,便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
小土狗用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祁律,他就是那个惹得姬妹三天两头唉声叹气,以泪洗面,却念念不忘的花心之人。
郑姬竟然还遣侍女送来了手帕,姑娘家的手帕都是贴身细软之物,虽春秋时期民风开放,但这种贴身之物落在有心人手里,也保不齐闺名扫地,想要嫁得好更是难上加难了。
祁律握着手帕,感觉到一股幽幽的视线刺着自己,无错,是刺着自己,撇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狗儿子?
小土狗用“冤家路窄”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祁律回过神来,将手帕很随便的放在一边,蹲下来摸着太子林的“狗头”,说:“我儿,可是饿了?来吃点炸年糕,不过狗狗可不能多吃年糕。”
“汪汪!”小土狗一听,立刻又是摇尾巴,又是刨饬小短腿,不知触动了什么机括,癫了一般。
太子林:寡人乃九五之尊!你敢辱骂寡人是犬!
小土狗“凶猛”的叫唤着,祁律已经捏了一块炸年糕,稍微沾了一点儿红枣蜂蜜水,喂到小土狗面前。
身为贵胄之后,尤其是王室正统,太子林从小接收最高等的教育,周王室讲究用膳的时候一定要鼓乐,甚至没有音乐是不用膳的,而且食具的摆放和使用也有讲究。形态笔直的肉摆在左手还是右手,形态曲折的肉摆在左手还是右手,都是有严谨的讲究,太子林怎么可能吃一个小吏投喂而来的食物?
小土狗把头一撇,硬气的很,祁律不知小土狗的来头这么大,毕竟他又听不懂狗语,见狗儿子把头撇开,继续又喂了过去,清甜的红枣蜂蜜蹭在小土狗的嘴巴上,小土狗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嗷……呜?”
只是轻轻舔了一下,小土狗的眼睛“唰!”的睁大,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好像流窜着星海,满眼都是——寡人从未尝过如此滋味!
小土狗虽然梗着脖子,却抵不住诱惑,就着祁律的手,稍稍、就稍稍的咬了一小口。入口的滋味儿层层叠叠,先是焦脆的外壳,一口咬下去,还能听到“咔嚓”的脆响声,饶是太子林身为贵族,也从未食过经过油炸的黍米饼,咬开脆生生的外壳,里面软糯可口,却不粘牙。
那又软又糯的感觉,就仿佛看到了一位柔若妩媚的佳人,温柔而端庄,虽柔软可人,却不媚俗庸俗,仿佛……
仿佛眼前的祁律?
小土狗歪着头,用小虎牙咬着炸年糕,一面吃,竟一面望着祁律的笑颜发了呆,祁律笑起来当真好看,就如这炸年糕一般,软糯清甜,还透露着一股与众不同,与往日里太子林见过的俊美之人都不一样……
小土狗这么想着,就见祁律又笑了,夸赞的说:“真乖,都吃了,爸爸还怕你不喜欢吃呢。”
“腾!”
小土狗恍然醒过神来,打定决心只吃一口,哪成想一面看着祁律俊美的容颜,一面直接将整根炸年糕全都食了个干净,竟如此下饭!
小土狗醒过神来,两只短短的小爪子使劲搓着自己的脸,那举动灵动极了,似乎在说——清醒一些!
太子林肚子里有了食儿,心里则更乱了,他本该身在洛师王宫,一睁开眼睛却莫名其妙来到了郑国,而且从一朝天子沦落成为了一只小土狗,何其荒唐!
眼下登基在即,绝不能出任何岔子,小土狗在原地转磨,很焦躁的磨着小爪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来了注意。
祁律就见小土狗突然蹦起来,跳窜窜的在地上跑,一面跑,一面用小爪子在地上划拉着什么,爪子不够尾巴来凑,天线一般的直愣愣的小尾巴也在地上“唰唰唰”的飞舞着,简直堪称“尾走龙蛇”。
小土狗挥舞了一阵,祁律的陋舍中尘土本就大,不一会儿小土狗就真的变成了一只小土狗,浑身灰溜溜。
祁律还以为他的狗儿子和其他小狗一样,喜欢玩泥,却见小土狗奶声奶气的“嗷嗷”叫着,用小爪子使劲拍着地面,昂着小胸脯,仿佛是想让自己看什么。
太子林扬起一个游刃有余的“狗笑”,纵使他以前多么俊美无俦,多么令天下女子神魂颠倒,如今他的笑容,也顶多算是……憨态可掬?
小土狗用小爪子拍着地面,赫然用尘土写了几个大字——寡人乃当今天子。
祁律低头看向地面,积满尘土的地面被小土狗划的乱七八糟,对,乱七八糟。
仅此而已……
春秋时期的文字是大篆,可不是繁体字那么简单,尤其太子林变成小土狗,还没有适应这具狗身体,协调不尽如人意,因而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再加上祁律根本不认识春秋时期的文字,乍一看之下,好像鬼画符似的。
祁律完全没看懂小土狗赤/裸/裸的“暗示”,小土狗一看,这小吏难道不识字?不死心的又在地上笔走龙蛇,大意是,如果祁律把自己送回洛师,就赏他黄金无数。
太子林尝听说,姬妹芳心暗许的这个小吏,不只是花心,油嘴滑舌,而且十分贪财,倘或许他黄金珍宝,说不定他就能把自己送回洛师。
然……
祁律压根儿看不懂小土狗的暗示,只以为小土狗在顽耍。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暗下来,这里是郊外,如果想要入城恐怕要动身了,转身将之前随手放在一旁的丝绸手帕拿起,掖在怀里。
小土狗一看,祁律拿起了手帕,似乎还要出门,立刻“嗷嗷嗷!汪汪!”叫着窜过去,牟足了劲儿,咬住祁律的衣摆。
饶是往日,太子林身量高大,武艺出众,不说力能扛鼎那些虚的,一只手抱起祁律这样的小身板儿自不在话下,但如今的太子林,不过一只小狗子。
还是那种奶里奶气的小土狗。
小土狗咬住祁律的袖子,拖死狗一般,死拉活拽,似乎不想让祁律出门。
祁律蹲下来,揉着小土狗的小脑袋,微微一笑,那俊美的容颜和清冷的气质配合的恰到好处,说出来的话,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儿。
祁律说:“乖儿子,爸爸这会儿要乘夜会佳人,分级的话怎么也有十八禁,你还太小,不能带你去,洗干净在床上等着爸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