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的嗓音, 仿佛是睡美人沉入昏睡的魔咒,萦绕在鲁公息的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不止如此,祁律还添油加醋的说:“在这个鲁国, 谁说了算?说句不中听的话, 鲁公您说话管用么?头等压不住人, 脸面亦压不住人, 还不是公子翚说了算?”
“嘭——”
天子和公子翚坐在营帐之中,便听到隔壁营帐传来一声巨响, 天子心头一紧,恐怕是鲁公息被惹急了,祁律招架不住。
不过隔壁并没有传来骚动, 这一声巨响, 其实是鲁公息在砸案几, 他的手掌攥成拳, 狠狠拍在案几上,案几上的酒水跳动着, 几乎从羽觞耳杯中飞溅出来,可想而知鲁公有多暴怒。
鲁公息一向是君子作风, 但他心底里藏着一个恶鬼, 而这个恶鬼便是对公子翚的不甘,祁律可谓是戳刀狂魔, 一下一下狠狠扎在鲁公息的心窍上,直到血粼粼为止。
天子揉了揉额角,虽没看到祁律的表情,但他素来知道,祁太傅惹人嫌, 是绝对不会落下风的。
祁律眯着眼睛去打量鲁公息,鲁公息的面容肃杀,已经收敛了一贯的伪装温柔。
祁律端起羽觞耳杯,悠闲的晃荡着杯中的酒水,透明的酒水清澈凛冽,轻轻放在唇边呷了一口,幽幽的叹出一口气来,笑着说:“其实……若是让律去鲁国,也不是不行……”
祁律放了一个活口,鲁公息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凝视着祁律,说:“太傅,当真?”
祁律笑着说:“真!自然是真真切切的,毕竟天子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对律已经腻歪了……”
天子:“……”天子在隔壁听着,心里默默的想着,寡人何时喜新厌旧?只有太傅你见天儿的勾三搭四……
祁律继续说:“律呆在洛师,往后里也不会再有甚么发展,但去了您鲁国便不同了,毕竟鲁公如今把律当成了宝贝,不是么?”
鲁公息没有反对,他看过很多很多贪婪之人,都是祁律这个“相貌”,便说:“既然祁太傅有这个心思,价格……好商量。”
祁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说:“往后里到了鲁国,鲁公您宠爱,甚么金山财币没有?律只有一个要求……”
他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用隔壁能听见的嗓音说:“律为人有个底线,那便是从来不亏待自个儿……鲁公若是想要律去鲁国,那公子翚便不能在鲁国。”
鲁公息一愣,似乎没明白祁律的意思,祁律笑着说:“鲁公,您很明白律的意思,很简单……有我没他,公子翚长着一张鸟嘴,绝对容不下律,因此律也要为自己打算,不是么?鲁公要是让律去鲁国,那鲁国之内,绝对不能有公子翚的立足之地。”
公子翚听到这里,眯起了眼睛,眼神寒冷的可怕,倘或祁律坐在他面前,恐怕已经被冰刀子给扎穿了。
鲁公息干笑一声,说:“太傅,您……您开顽笑了。”
祁律则是说:“顽笑?不不,律没有与鲁公开顽笑,是十足正经的与鲁公在商讨这个问题。鲁公您有没有想过?您便没有想过么?这里是哪里?是齐国的临淄城外,可不是你们鲁国的都城,对么?”
祁律的思维跳跃性极快,鲁公息似乎跟不上他的思路,但是眼眸却在狂转,说他跟不上思路,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祁律幽幽的继续说:“这里是齐国,不是鲁国,也不是鲁国的地盘,公子翚在鲁国的确独大,但是在齐国的地界里,他的权威削弱了很多,鲁公您便没有想过,要在这里……”
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用最轻快的口吻说:“结果了您的好叔叔……”
公子翚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方才天子以为他看到了公子翚最难看的脸色,不然,祁律还有千百种方式,让公子翚露出更难堪的脸色,便比如现在……
公子翚的眼睛仿佛要穿透营帐,死死盯着隔壁营帐中谈天说地,计划着怎么弄死自己的鲁公息。
鲁公息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开口,他的眼眸微微晃动着,似乎在做心里挣扎,祁律也不着急,只是笑着说:“鲁公,您好生考虑罢,这辈子能让公子翚离开鲁公的机会可不多,过这个村儿,怕是没这个店儿了……”
他说着,啪啪两声,还伸手拍在鲁公息的肩膀上。
鲁公息身材并不高壮,被祁律这么轻飘飘的一拍,肩膀一斜,差点子跌在席子上……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虽然不算很晚,但已经有入夜的势头。
鲁公息歪歪扭扭的从营帐中走出来,他已经染上了一丝醉意,整个人晃晃悠悠,脚步虚浮,显然是饮多了,有些上头。
“君上,君上您饮醉了,小臣扶您。”寺人连忙上前扶住鲁公息。
一同从营帐中走出来的,还有祁太傅,祁律也喝高了,面颊微微熏红,脚步轻浮,挥着手和鲁公息作别,笑呵呵的说:“鲁公,您……您考虑考虑啊!”
鲁公息饮多了,身上无力,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寺人便扶着鲁公息,往下榻的营帐而去,准备休息了。
鲁公息跌跌撞撞的进入营帐,寺人堪堪打起帐帘子,登时吓了一跳,因为国君的营帐中竟然有人,而且还是谁也惹不起之人。
——公子翚!
公子翚脸色阴鸷,坐在营帐之中,已经等待鲁公息很久了。
鲁公息和祁律把酒言欢,隔壁的天子和公子翚则不然,公子翚气的已经说不出话来,没坐一会子便转身离开,离开之时身上的怒气几乎要将整个营帐“点燃”。
公子翚在营帐中等待了很久,鲁公息一直饮酒,直到天黑才回来。寺人见到公子翚,吓得不敢说话,赶紧恭敬的退出了营帐。
鲁公息醉醺醺的,完全没有看清楚营帐中还有人,歪歪扭扭的往前走,口中含糊的说:“水……孤要饮水……”
他走了两步,“嘭!”一声撞到了甚么人,鲁公息饮酒过度,头疼欲裂,胃里也不舒坦,撞到了东西,登时怒火中烧,刚要抬头破口大骂,一抬头,登时和公子翚四目相对。
“小……小叔……”
鲁公息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不知是不是背地里和祁律说了很多的缘故,鲁公息有些心虚,突然看到公子翚,心虚的更加厉害,生怕公子翚看出自己要加害于他。
公子翚冷着脸,微微低头,冷眼看着慌张的鲁公息,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沙哑的说:“息儿,与祁太傅饮酒,可欢心?”
茀儿扶着祁律,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分明这里距离天子营帐没有几步,但是祁律醉的太厉害,浑身软绵绵的,踩在地上好像踩在棉花上,几乎走不动,奈何茀儿也不是身材高大的类型,几乎架不住祁律。
两个人走了几步,迎面遇到了几人,都是熟人,正是齐国的公孙无知、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三个人正结伴往前走,一眼就看到了蛇形前进的祁太傅。
这些人中也就公孙无知比较“高大”,赶紧捞住要摔倒在地的祁律,说:“小叔?甚么情况,怎么喝的如此上头?”
祁律嘿嘿一阵傻笑,平日里若是想要祁律露出傻笑,那可当真不多见,如今却免费大放送。
公孙无知“温香软玉”在怀,又看到祁律对自己露出笑颜,瞬间美得鼻涕泡差点冒出来。
祁律饮的太多,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抱住了甚么,定眼一看,又是嘿嘿傻笑起来,说:“林儿……林儿……”
公孙无知:“……”
祁律显然将公孙无知认错了,还以为自己抱住的是当今天子,祁律傻笑着,紧紧搂住公孙无知的腰,说:“林儿,你怎么……你怎么突然变成小蛮腰了?”
公孙无知头疼得很,说:“小叔,你饮醉了,我扶你回去罢。”
祁律迷迷瞪瞪的,乖巧点头,说:“好,好啊……要……要林儿亲亲才起来!”
公孙无知瞠目结舌:“亲、亲亲!?”
要知道起初公孙无知是喜爱祁律美色的,不过很不巧,祁律乃是公孙无知的亲叔叔,后来公孙无知被迫面对现实,也就放弃了。
哪知道这会子小叔叔竟然如此的主动,公孙无知被紧紧搂着,心中登时蠢蠢欲动起来,荡起一股股的“春意”,心窍狂颤,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啊!
公孙无知假模假样的推脱了两下,说:“小叔,我是……我是无知啊。”
祁律醉的不轻,“撒娇”一样,颇为无赖的说:“不管不管,要亲要亲。”
公孙无知这下子更是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对公子纠和公子小白说:“你们给我作证,可不是我占小叔的便宜,是他非要轻薄于我。”
公子小白小小年纪,抱着肉肉的小胳膊,一脸鄙夷的看着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嘿嘿一笑,说:“那……那我便勉为其难,让你亲一个。”
祁律听“林儿”同意了,当即勾住公孙无知的脖颈,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公孙无知心跳犹如战鼓之时,一只大掌突然伸过来,一把拉住公孙无知的后衣领,将人一把拽了过去。
“嗬——”公孙无知差点子就被勒死,回头一看,气的蹬腿,说:“孟、孟阳?!你做甚么破坏本公孙的好事儿?!”
公孙无知破口大骂,却见孟阳一脸冷漠,抬了抬下巴,示意公孙无知向后看。
公孙无知顺着孟阳所示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黑夜之中,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华袍的年轻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气势十足,高大的身影兀立在黑夜之中,黑色的眸子仿佛是一双狼眼,危险的眯起来。
“天天天、天子……”公孙无知脑袋里轰隆一声,吓得顾不得行礼,立刻调头就跑,抛投鼠窜了。
公子小白揉了揉额角,一脸老气横秋的模样,叹了口气,揪住公子纠的衣角,说:“二锅锅,我萌回去睡觉罢。”
公子纠笑了笑,拉着公子小白的手便走了。
茀儿一看这场面,立刻转头也走了,以免引火烧身。
祁律身边的人都散了,只剩下突然杀出来的天子一个人,奈何他还醉着,根本不知危险降临。
祁律嘿嘿笑了一声,踉跄的走过去,扒住天子的衣带,还拍了拍天子的腹肌,好像在挑西瓜一般,说:“怎么又多一个林儿?唔……”
祁律大手一挥,很是豪迈的说:“无妨!林儿自然是……唔、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