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请周人的太傅, 把这药饮下去!”
“是,将军!”
祁律浑浑噩噩的,突然被人提了起来, 两个人架住他的胳膊, 迫使祁律仰起头来。
祁律的鬓发散乱, 顺着仰头的动作向后散去,这才露出他染血的面容,血迹挂在脸上,显得祁律的面容更加惨白, 两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吐出来的气息也微微发烫, 在寒冷的冬日里蒸腾着热气。
也不知是不是伤口还没有包扎的缘故, 祁律起初只是伤口疼, 随即浑身无力, 很快难受的提不起力气,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应是在发热。
只不过屠何人才不会管祁律是不是生病, 是不是发热, 并没有给祁律处理伤口,也没有任何包扎。
祁律被两个士兵架着,一碗滚烫的汤药抵在唇边,这可不是治疗伤口的汤药, 也不是治疗发热的汤药。
而是屠何人怕祁律太过聪慧, 又怕他逃跑, 所以特意置办的一些汤药。
屠何的谋士笑着说:“请将军放心,这汤药厉害得很,只要饮上几次, 任是他祁律再聪明,再狡诈,也乖得跟一头小羊似的!将军只要拿捏住了他们周人的太傅,用祁律要挟周王,周王哪里敢不从?到那时候,将军不但可以与周人会盟,取得咱们屠何休养生息的机会,还可以向周人讨要财币,重建我屠何!”
屠何的将军阴测测的凝视着祁律,说:“希望你的汤药管用,可别给我出甚么乱子。”
“管用管用,保准管用!”
谋士一打叠的说着,指挥着士兵,说:“还等甚么?还不快给祁太傅喂药!”
祁律听到屠何人的话,虽身上没有力气,却奋力挣扎了起来,使劲闭着嘴巴,屠何士兵架着祁律,另有一个士兵端着汤药,往祁律的嘴巴里灌进去。祁律死死闭着嘴巴,不断地摇头,汤药漏下来,顺着祁律的脖颈往下滑,立刻湿透了衣衫,汤药滚烫,但天气冷的很,洒下来之后瞬间变得冰凉刺骨。
“废物!”屠何将领冷喝:“不要浪费了汤药!给我都灌进去!灌进去!”
他说着,走过去,“嘭!”一拳,直接打在祁律的腹部,祁律本就虚弱,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蜷缩起来,别说是挣扎了,一点子力气也没有。
屠何士兵立刻上前,钳住祁律的嘴巴,迫使他张开嘴,汤药立刻灌下来,呛得祁律“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别说是衣衫了,鬓发也全都被汤药阴湿了。
一股子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祁律并不懂得药理,他不知道这汤药是做甚么用的,但不用猜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想要吐出来,但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腹部疼痛的厉害,让身体变得麻木起来,“咕咚”一声瘫软在地上,膝盖砸在地上,却已经不知道疼痛,整个身体倒下来,瘫在地上。
屠何将领冷冷的看着狼狈的祁律,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说:“去,本将军要送周王一些见面礼。”
“是!”
“天子,不好了!山戎人俘虏了祁太傅!”
姬林走进京城行宫的大殿,郑伯寤生立刻引上来,手中捧着一个长方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弥漫着一股子血腥之气,竟然是一件染血的长袍。
姬林记得清清楚楚,太傅失踪之时,穿的便是这一件袍子,当时是午夜,姬林猛地失去意识,最后一眼还看到祁律用身体护住自己,当时穿的就是这样一件袍子。
只不过那时候祁律的长袍没有染血,而此时此刻,这件袍子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姬林眯着眼睛,双手手背青筋暴怒,也不顾那袍子“肮脏”,将袍子从合子里拿出来,声音沙哑的说:“什么人送来的?人在何处?”
郑伯寤生拱手说:“是屠何人找了难民送来的,寤生已经审问过难民,那难民不知合子里装的是甚么,除了这件袍子,屠何人暂时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让难民带话。”
姬林的脸色更加难看,屠何人抓走了祁律,但是什么也没说,他们似乎不着急,这显然只是一个下马威。
祭仲沉吟说:“屠何人送来了祁太傅的袍子,显然还会有动静,祁太傅虽落在山戎手里,但如今山戎人处于劣势,必然要用祁太傅作为要挟,还请天子宽心,至少现在太傅是无恙的。”
祭仲说的有道理,山戎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会子俘虏了祁律,又送来了袍子,威胁的意味很重,祁律在他们手中很重要,所以最起码祁律的安危是有保证的。
安危是一方面,但这袍子上血迹很重,姬林心头发紧,屠何人茹毛饮血,和中原人的文化都不一样,谁知道祁律落在他们手上,会不会吃什么苦?
一想到这里,姬林捧着袍子的手一紧,将袍子紧紧抓在掌中,指尖发白,沉声冷冷的说:“去探,屠何人在什么地方扎营,下一步有什么动静,去给寡人打探清楚。”
“是!”
山戎人先是送了一件祁太傅的袍子到京城来,之后便相安无事起来。毕竟京城的城墙高大,易守难攻,当年共叔段被封在京城,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京城的防备可谓是固若精汤,这会子大队人马驻守在京城里,山戎人当年兵强马壮都没办法攻破京城,更别说现在屠何王都死了,势力大不如从前。
屠何一直很安静,过了几天之后,这才有了新的动静。
“天子!”祭牙急匆匆的冲入大殿,说:“天子!屠何有动静了!屠何派使者来了,就在京城城外!”
姬林正等着屠何人的动静,听到祭牙的话,眯着眼睛说:“放行!”
“是!”祭牙拱手说:“牙这就去传话!”
他说着,大约拱了拱手,立刻调头便跑,跑出大殿,冲着京城城门而去。
屠何人派了使者前来京城,大摇大摆的从京城的城门下走进来,被带进了京城的行宫。
姬林坐在大殿的主席上,身边是各国使者,还有郑国国君寤生、郑国权臣祭仲,齐国公孙无知等等。
大殿之上,有身份之人不在少数,而且诸侯国的使者云集,那排场可不小,屠何的使者走进来,却大摇大摆,挺直了腰杆儿,腆着肚皮,迈着方步,一副豪绅模样。
屠何的使者走进来,挺胸叠肚,站在殿中,昂着下巴看向姬林,说:“你就是周王?”
“放肆!”郑伯寤生呵斥说:“无礼屠何,竟敢无礼于我王?”
屠何使者一点子也不害怕,哈哈大笑说:“无礼?我觉得我的礼节已经很讲究了,我们屠何不像你们周人,又不了解你们周人的规矩,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周王你可不要见怪啊!”
屠何使者仿佛来逛自己家后院似的,说话的语气也嚣张至极,姬林额角青筋狂跳,各国使者也看不过去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年轻的天子竟然没有发脾性。
姬林按捺下自己的火气,只是声音森然的说:“屠何使者今日前来,不会就是与我大周比拼礼节的罢?”
屠何使者说:“周王你说的正是啊,我这次前来,是来替我们将军传话的,再送给周王你一份大礼!”
说着,“啪啪”拍了怕手,便有从者捧上来一个合子,上次是大合子,这次却是个小合子。
姬林一看到合子,心头立刻一紧,不知合子里装的是甚么东西,屠何人一向野蛮,不知祁太傅有没有受苦。
屠何使者将合子呈交上去,姬林立刻一把接过合子,“咔嚓”一声打开,合子入手空荡荡的,打开里面也空荡荡、轻飘飘的,定眼一看,合子里只有一律黑色的鬓发,同样染着血迹。
姬林冷声说:“屠何使者,你这是甚么意思?”
屠何使者叉腰笑着说:“周王,这是我们将军的诚意!尝听说周王十足宠信自己的师傅,难道周王看不出来,这鬓发乃是祁太傅的么?”
姬林眯着眼睛,说:“拿我们周人的鬓发作为诚意,屠何使者,你这诚意未免也没太没诚意了罢?”
屠何使者说:“周王您见谅,我们屠何人因为被你们周人欺压,拿不出什么太好的诚意,如果您觉得这个诚意太轻了一些,那改明儿我们也只好剁掉祁太傅的一根手指,或者挖掉祁太傅的一只眼目,亦或者切掉祁太傅的舌头,送过来,以此表达我们的诚意了!”
“是了,”屠何使者似乎说到兴头上,止不住又笑着说:“我们屠何人也听说了,祁太傅有一手理膳的好手艺,也不知祁太傅倘或失去了舌头,说不得话,尝不出味觉,那以后还要不要理膳了?啊哈哈哈——”
祭牙站在旁边,气的浑身发抖,一把按住自己的佩剑,冲上去就要砍了那屠何使者,公孙子都一把拉住祭牙,手掌一翻,直接将他的佩剑按住,摇头轻声说:“祭小君子,不好轻举妄动。”
祭牙气的脸色涨红,手臂发抖,相对比祭牙的意气,天子却显得“冷静”的很。
天子听着屠何使者嚣张,且满满都是威胁的话,却没有暴跳如雷,反而越发的冷静下来,淡淡的说:“屠何使者既然带来了诚意,有话便直说罢。”
“还是周王明事理。”屠何使者竟然大言不惭的称赞了一番姬林,笑着说:“我们将军说了,想要和周王会盟,只要周王同意会盟,凡事儿便好商量,但如果周王不同意会盟,哼哼……”
屠何使者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嚣张的气息恨不能从屠何使者朝天的鼻孔里喷出来。
郑伯寤生在位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嚣张之人,轻轻冷笑了一声。
郑伯寤生冷笑,是因为他看透了当今的天子。你还以为当今的天子是堪堪即位,认人捏扁了揉圆了的天子么?郑伯寤生早就听说了,天子先斩后奏,杀了屠何王,连屠何王他都敢杀,证明如今的天子,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奶娃娃”的天子了。
郑伯寤生冷笑,是笑屠何的使者心窍不够通达。
姬林淡淡的看向嚣张的屠何使者,点头说:“好,寡人同意会盟。”
屠何使者似乎早有准备,说:“会盟的地点定在凡国,届时还请周王赏脸了!是了,倘或没有旁的事情,那使者我也就不多留了,这就……”
他的话还未说完,姬林已经笑起来,但总有一股森然之意,看起来皮笑肉不笑,说:“使者何故这般匆忙呢?使者远来是客,又带来了屠何的诚意,寡人身为天子,怎么能不以礼招待使者呢?使者恐怕也听说过罢,我大周的饮食与你们屠何不同,不如趁这个空档,让寡人亲自招待招待使者。”
屠何使者听着天子的话,总觉得有点别扭,但也不知道别扭在甚么地方,还以为姬林是怕了屠何,毕竟屠何有人质在手,姬林也不敢轻举妄动。
屠何使者便说:“好啊,不知道你们周人有甚么好吃食,那就端上来罢!”
姬林却说:“还请屠何使者移步。”
姬林站起身来,竟然亲自导路,屠何使者更是嚣张了,还以为周天子真的怕了自己,大摇大摆跟着姬林走出大殿。
姬林站起身来,身边的臣子也全都跟着站起身来,一并子全都走出大殿,也不知道天子要去哪里。
卿大夫们面面相觑,跟在后面,而且这路越走越偏僻,越走越狭窄,越走越不入流儿。
屠何使者也奇怪了,便说:“周王,你这是带我去哪里?不是去用膳么?”
姬林笑着说:“是了,用膳。屠何使者可能不知,你们俘虏的祁太傅,便十足喜欢自己理膳,而且专门有一套独特的食法,今儿个寡人便带屠何使者你见识见识。”
屠何使者十分纳罕,但听着姬林的说辞,还以为真是要去吃什么新鲜的美味儿,也就跟着走了,没走多远,赫然发现前面便是膳房。
天子迈开步伐,很自然的走进膳房中,别说是屠何使者了,其他卿大夫们也吃惊不已,不知道天子这到底是甚么名堂,竟然带着屠何使者进了膳房。
京城的膳夫们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排场,一时间都懵了,看着走进来的天子、国君和卿大夫们。
屠何使者很是嫌弃的看着满处油烟的膳房,虽屠何和中原的文化不一样,但不约而同的,古人似乎都觉得膳房是个不入流儿,且十足肮脏低贱之处,使劲用手扇了扇风,说:“周王,您这是要请我食什么美味儿?”
姬林平静的说:“屠何使者等等便知道了,享用美味,总不能心急。”
他说着,吩咐膳夫说:“给寡人熬出一碗粥水来。”
膳夫们不敢有违,只管听命,立刻去熬制粥水,将稻米洗干净,合上水熬煮起来。
屠何使者更是奇怪,等的已经十足不耐烦了,说:“你们周人当真是新鲜的很,待客设宴,竟然选在膳房肮脏之地,这是什么道理?周人难道都这么失礼么?”
姬林淡淡的一笑,把刚才屠何使者的话全都还给了他,说:“我们大周的礼节和屠何不一样,屠何使者不要见怪才是。”
屠何使者语塞,就听姬林不紧不慢,语气平缓的说:“屠何使者,你可知自己今日犯了一个天大的过错?”
屠何使者皱眉说:“甚么过错?”
姬林淡淡的说:“屠何之所以俘虏祁太傅,与寡人会盟,并不是因为你们屠何太过强盛,如果屠何真的强盛,是不会选择会盟的,而是选择入侵,寡人说的对么?之所以屠何没有选择入侵,而是会盟,其实是想要暂缓战役,得以休养生息。屠何使者竟然连这个也搞不清楚,你们屠何的将军,却派了你这样心窍榆木之人来做使者,可悲可悲啊。”
屠何使者心里咯噔一声,更觉得不对劲儿了。
姬林缓缓的又说:“屠何使者一点子也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一点子也不清楚自己的地位。你们屠何为了休养生息,是绝对不可能放弃会盟的,屠何使者你不防猜猜看看,倘或寡人对你这个屠何使者再无礼一些,你们屠何将军会因着你一个小小的使者,放弃会盟么?”
“你……”屠何使者终于听明白了,说:“你们敢?!祁律就在我们屠何人手中,你们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姬林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一摆黑色的袖袍,说:“抓起来。”
虎贲军立刻上前,一把抓住屠何使者,屠何使者想要逃跑,但膳房就这么点子大,还站满了卿大夫们,根本来不及逃跑,屠何使者立刻被虎贲军按住,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灶台上,脸上蹭的都是黑灰。
“放开我!!我是屠何的使者!”
“周人竟敢对使者无礼?!”
“屠何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在屠何使者大喊大叫之时,膳夫战战兢兢的走过来,说:“天、天子,粥水熬好了。”
姬林侧头,看了一眼沸腾冒泡的粥水,粥水熬煮的很粘稠,不停的咕嘟咕嘟冒泡,在凌冽的冬日里,蒸腾着热气。
姬林唇角轻轻一扯,露出一个浅淡,却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说:“寡人还记得,祁太傅素日里就喜欢用滚烫的粥水作为刑罚,只不过……”
姬林叹了口气,说:“只不过祁太傅心肠太善,总是嘴里刻薄的一套,从未付诸行动,今儿个寡人却不同了……”
他说着,声音森然下来,冷冷的说:“来啊,请屠何使者食粥,尝尝咱们大周的美味儿,记住……一定要趁热食。”
“是!”
虎贲军立刻接过滚烫的粥水,吓得屠何使者不断挣扎,大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救命……救命……烫啊!啊啊啊啊——烫……”
卿大夫们可算是明白了天子的意思,一个个脸色凝重,耳听着屠何使者的哀嚎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天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天子了,天子变得更加沉稳,更加持重,更懂得计谋,也更加……心狠手辣。
姬林耳听着屠何使者的哀嚎,俊美的脸面没有一点子动容,便听到祭仲的声音说:“天子,屠何使者晕过去了。”
姬林淡淡的说:“泼醒他。”
哗啦——
刚刚灌入了滚烫粘稠的粥水,冰冷刺骨的冰水突然兜头浇下,屠何使者一个激灵,牵动了嗓子的痛楚,疼的呲牙咧嘴,满头虚汗,瑟瑟发抖的向后蜷缩。
姬林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方才还无比嚣张,此时却仿佛斗败鹌鹑一般的屠何使者,冷冷的说:“回去告诉你们屠何将军,寡人答允会盟,记得对祁太傅好一些,否则……寡人也不知会做出甚么事情来。”
屠何使者嗓子疼痛,浑身还滴着冷水,吓得连连点头。
姬林淡淡的说:“滚罢。”
屠何使者如蒙大赦,立刻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跑起来,向膳房门口冲过去,“嘭!”一声被绊了一下,栽在地上,差点把门牙撞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捂着嘴巴埋头就跑。
屠何要求会盟,会盟的地点就在凡国边境,说起来这个地方一点子也不陌生,可不就是由余之前占山的地方,被唤作井峪的山林么。
屠何是山戎,熟悉山地战法,因此别人会盟都设立在宽敞的原野,而屠何会盟,把营地设立在山上,这反而对他们更加有利。
天子的大军开拔,提前来到了凡国,凡伯从凡国的都城来到小邑,在小邑的城门口迎接。
姬林一身黑袍,腰夸宝剑,从轺车上大步跨下来,一面往前走,一面很干练的说:“山戎人可有甚么动静?”
凡伯立刻回禀说:“山戎人已经驻扎在井峪山中,军队十足严密,请……请天子恕罪,派出去的虎贲军探子,并没有……没有探查到祁太傅的消息。”
祁律可是屠何人手中的王牌,自然要团团严密的防卫着,根本打探不到关于祁律的消息,再加上井峪这个地方本就很难刺探,凡伯也不好打草惊蛇。
姬林沉声没有说话,很快入了凡国的小邑。
如今已经到了凡国的小邑,距离井峪会盟地点很近,但是天子竟然下令,全军驻扎在小邑之中,暂时不要出城。
距离会盟之日还有些时日,他们已经提前到达,却不提前赴约,而是驻扎在井峪附近的小邑之中,祭牙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前去井峪,查看祁律的情况。
祭牙在馆驿中转磨,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匆匆来到天子下榻的屋舍,开门见山的说:“天子,咱们已经来到凡国,为何不进去井峪驻扎,反而留在小邑的馆驿?在这里也看不到祁太傅的情况。”
姬林平静的厉害,越是接近井峪,越是接近会盟之日,他反而越是平静,淡淡的说:“祭小君子不必担心,寡人自有安排。”
“安排?”祭牙说:“天子您有什么安排,需要牙去办的,天子只管支会便是了。”
姬林却说:“无需祭小君子。”
祭牙更是奇怪了,天子说自有安排,但是又不透露给自己,祭牙百爪挠心的,一方面奇怪天子的安排,一方面担心祁律的安危。
天子反而说:“祭小君子,时辰夜了,寡人要燕歇了。”
天子送客,祭牙只得离开了天子的屋舍,他走出来,踹了踹地上的石子,低头瞪着被自己踹飞的石子生闷气,便听到“沙沙”的跫音声,抬头一看,原是公孙子都。
虽然时辰已经夜了,不过公孙子都并没有歇息,走到祭牙身边,祭牙看了他一眼,闷声闷气的说:“天子都不担心祁太傅么?分明已经到了凡国,却执意驻扎在邑中,而且都这会子了,天子竟然还能燕歇?”
公孙子都淡淡的说:“天子有天子的道理,天子虽没有表露出来,但祭小君子安知天子便不担心祁太傅呢?”
祭牙奇怪的对公孙子都说:“都不表达出来,旁人又怎么能知晓呢?”
公孙子都听了,似乎若有所思,盯着祭牙说:“一定……要表达出来,才可么?”
冬日本就天黑的早,今日又是个阴天,过了正午便黑压压的一片,阴沉沉的喘不过气来,逼近午夜之时,天色不只是黑,还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
姬林躺在馆驿的馆驿的榻上,平静的闭上眼睛,的确,井峪就在面前,他却执意将大军驻扎在小邑里,并没有贸然山上,并非是姬林不担心祁律。
姬林让凡伯打探屠何的动静,但是屠何人严密的很,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出来,这次会盟可不单单是会盟,更是为了解救祁太傅,一旦中了屠何人的圈套,或许得不偿失,因此姬林绝不能出一点子的差错。
时辰逼近子时,姬林闭上眼睛,心中想着,既然旁人都不能打探,那寡人便亲自去打探……
“嗷呜……”子时的打更声音和小土狗奶声奶气的叫声重合在一起,天子下榻的屋舍中,小土狗猛地昂起小脑袋,左右看了看,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爪子,确保自己从天子的模样变成了小土狗的模样。
小土狗立刻爬起来,颠颠颠的来到屋舍的门边,用小脑袋拱开舍门,从里面钻出来,一刻也不停留,立刻撒丫子就跑,冲着小邑的城门而去。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尤其屠何人就驻扎在附近井峪,城门更是严防死守,太阳落山便关闭了。
小土狗小心翼翼的避开守卫,从城门钻出来,又是一路狂奔,冲着井峪山林而去。
姬林很了解井峪,毕竟已经是老相识了,之前在井峪这个地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小土狗熟门熟路的顺着山路一路狂奔,很快便听到了声息。
小土狗躲在草丛中,打眼看过去,一片篝火,火光冲天,是屠何的驻扎营地!
屠何的兵马巡逻的很严密,可谓是严防死守,小土狗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那些士兵半天,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戒备的观察,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便发现了这些巡逻士兵的间隙,利用队列中间的间隙,立刻一溜烟儿,快速的穿过巡逻的重围,钻进营地的栅栏,混入了营地之中。
小土狗后背紧紧贴着营帐,躲避着士兵,便听到营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小土狗靠着的营帐,正好就是营地中最大的营帐,营长门前扎着一根硕大无比的牙旗,证明着这座营帐的地位,是军中的幕府营帐。
屠何将领的声音从营帐中传出来,说:“周王那边怎么样了?”
屠何的谋士说:“还请将军放心,周王已经到达了小邑,兵马全都驻扎在小邑,看来这次周王是怕了咱们,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屠何将领的声音又说:“好!再探,但凡周人有个风吹草动,一定要仔细探听,如此大好的会盟机会,绝对不能错失!”
“恭喜将军,”谋士说:“小人便先恭喜将军了,将军倘或能拿捏住周王,为我屠何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一旦成功,将军在我屠何的声威一定大震,到那时候,甚么屠何的太子王子,哪一个能与将军同日而语?将军自立为王,指日可待啊!”
小土狗一听,眯了眯圆溜溜的狗眼,原来这个屠何将军野心不小,想要自立为屠何王。屠何王虽然已经被姬林杀死,但是屠何王有很多儿子,这些日子屠何内乱冲突,已经变成一片散沙,原来这个屠何将领是打着给屠何王报仇的借口,想要为自己树立威信,好扫清障碍,成为新的屠何王。
小土狗眼珠子一转,扯出了一个与憨头憨脑的模样不怎么相配的“狰狞”笑容,似乎来了甚么主意。
小土狗探听之后,又垫着小爪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幕府营帐,往其他地方寻找,他这次来的目的,一方面是探听,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祁律。
凡国无法探听到祁律的消息,小土狗只能亲自出马。
小土狗探头探脑的在四周查看情况,其中一间营帐的防守非常严密,小土狗仔细观察了一阵子,隐约听到营帐里面传来“咳咳咳”的咳嗽声,声音很轻微,不是很真实。
其中一个士兵说:“他不会病死罢?”
“谁知道呢,身子板儿那么弱,嗨,咱们就别多管闲事儿了,不过一个俘虏罢了。”
小土狗听着那两个士兵的话,快速爬过去,趁着那两个士兵说话,没有注意,从帐篷后面的小缝隙,立刻挤着往里钻,使劲晃动着小屁股和小尾巴。
咕咚!
小土狗一个翻滚,因为缝隙太小了,用力太大,没有刹住,猛地滚进了营帐中,“咚”一声,好像还撞到了甚么。
小土狗滚得七荤八素,营帐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小土狗撞在一个稍微柔软的东西身上,抬起小脑袋一看……
祁律!
祁律脖颈上戴着枷锁,身上缠绕着锁链,一直咳嗽着,咳嗽的震颤带动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声。
即使四周昏暗,小土狗还是能看见,祁律的脸色惨白,面颊却透露着殷红,呼吸微烫,整个人很没有精神,显然是在发热。
小土狗立刻爬起来,也不好大声叫唤,恐怕引来了门外的守卫,激动的晃着小尾巴,对着祁律“嗷呜嗷呜”的奶吠,不停的刨饬着小爪子,用小爪子去扒拉祁律。
祁律抬起头来,睁开眼目,一时间和小土狗黑溜溜大葡萄一样的眼睛四目相对。
却听祁律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咳咳……哪里来的小狗子?”
小土狗一愣,眨了眨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祁律这句话把他说的都懵了,甚么意思?难道祁太傅有甚么所指?
就在此时,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而来,小土狗来不及多想,门外的士兵已经说:“将军!”
原来是屠何的将领来了,小土狗不宜久留,连忙有从营帐的缝隙挤了出去,他刚刚出去,哗啦一声,营帐帘子便被打了起来,随即传来屠何将领的声音,说:“祁太傅,该用汤药了……”
小土狗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井峪山林里探查了一番,谁也不知情,一夜相安无事,天色蒙蒙发亮,姬林立刻便从小土狗又变回了天子。
天色还未亮堂起来,馆驿里却忙做一团,还几个人大喊着:“快!快去,天子传由余将军!”
一大早上,由余急匆匆的来到天子下榻的营帐,一走进去便看到了天子,天子站在屋舍的堂中,面对着小羊皮绷起来地形图,负手而立,似乎在研究什么。
由余刚进去,还没来得及作礼,天子已经开口,沉声说:“由余,你很了解屠何罢?”
由余拱手说:“回天子,卑将了解。”
天子眯着眼睛,微微颔首说:“好,即是如此,寡人便委派你一件军务,此次会盟成败,在此一举,你敢是不敢?”
由余依旧拱手,字字铿锵,说:“为天子尽忠,卑将无有甚么不敢。”
天子的兵马在小邑驻扎了好几日,一直没有动静,仿佛是怕了屠何人一样,直到会盟时日临近,明日便要会盟,今日大军才离开小邑,从小邑开拔,往井峪山林而去。
一行人进入山林,屠何的兵马早已经在山林设卡,和上次没甚么不同,同样不允许洛师多带人马上山,天子的兵马,还有郑国的兵马,全都留在山下,只有少量兵马可以跟随上山。
姬林一行人来到会盟大营,和那日小土狗探查的一模一样,大营不曾改变模样,姬林进入大营,第一眼便是朝祁律被关押的营帐看去,营帐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子动静,外面还是守卫者两个士兵。
“哈哈哈!”屠何将领从营地里走出来,大笑着迎接上来,说:“周王,可把你们盼来了!”
姬林走在最前面,一身黑色长袍,头戴天子冕旒,身后还跟着洛师王室的卿大夫、郑国的祭牙、公孙子都等人。
天子从容镇定,一点子也没有“客场”的感觉,并不落任何下风。
屠何将领笑着说:“为了能与周王一见,我们当真是好等啊。听说日前我派去的那不成器的使者,不知怎么的惹恼了周王,周王您大人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计较啊!”
“请请!”屠何将领让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咱们入帐说话!”
一行人随着屠何将领进入幕府营帐,营帐内已经摆下了宴席,姬林的想法是对的,虽屠何看起来十足强势,还俘虏了祁律作为要挟,但非会盟不可的分明是屠何,毕竟屠何要利用这次会盟,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屠何将领还想要利用这次会盟为自己立威。
因此屠何将领的态度并不怎么嚣张,反而十分客套。
众人入了席位坐下来,姬林平静的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看到祁律的身影,便说:“如今寡人已经坐在了席间,为何还不见祁太傅。屠何将军既然要会盟,首先应该拿出诚意来罢。”
“是了是了!”屠何将领说:“周王您看,我一见到周王,欢心坏了,因此甚么都给忘了,这样的正经事儿怎么也能给忘了呢?快,还不快去请祁太傅出来?”
身边的谋士立刻说:“是是,请祁太傅!”
不消一会子,便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从幕府营帐外面传来,那是枷锁的声音。
营帐厚重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凛冽的冬风,两个屠何士兵押解着一个年轻男子进入营帐。
是祁律!
祁律的面色还是十足惨白,身子骨仿佛更加羸弱了,透露着一股子病态的不胜,走路微微打晃,进入营帐之时被屠何士兵一推,一个踉跄,身子不稳,便往地上栽倒而去。
“太傅!”
姬林眼疾手快,大长腿一步迈出去,猛地展开手臂,直接将祁律搂在怀中,没有让他栽倒在地上。一瞬间,甚么沉稳,甚么冷漠,全都卸去的一干二净,姬林担心的说:“太傅,没事儿罢?”
祁律被姬林扶住,整个人身子仿佛抽去了骨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好一阵子才稳住脚步,勉强站起。
祁律看向姬林的眼神微微有一些探究,上下打量了两眼,张了张口,嘴唇干裂,声音夹杂着轻微的沙哑,有些迟疑的说:“你是……?我们识得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今日新的一波搞事情~
祁律: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姬林:太傅傅突然不记得寡人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祁律:突然有个美貌的小哥哥与我搭讪,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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