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盲眼男子看到众人全部戴着镣铐,跟随着前面的人缓缓地行走。
所有人都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场面诡异非常。
他不禁流下了泪水,没有想到,上天赐予自己的一双心眼,这双能够看破世间一切虚妄迷雾的双眼,直到今天,才算真正地睁开。
花影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她看着眼前众人,无可奈何,心中一股火起,见事已败露,不禁怒极反笑。
“哈哈哈哈哈……”
笑声尖刻刺耳,众人不禁回头看她。
蛊女英看着花影,道:“花影妹妹,这是怎么回事?你可否解释一下?”
听到蛊女英的问话,花影癫狂发笑,竟难自抑。
“身为苗疆圣母,你怎会愚笨到如此地步?”
面对花影的嘲讽,蛊女英不为所动,仍旧逼视着她,强大的威严迫使花影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们都会成为我的梦中之鬼,永远活在我给你们编织的幻梦之中……”
“为什么要这么做?”小麻俯视花影,责问道。
花影舔舔嘴唇,笑容邪恶,道:“不为什么,只因我喜欢,你不觉得把别人的生死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吗?看着他们在幻梦中欢笑,流泪,经历生老病死,一举一动尽收我眼,我还可以配合着他们表演,变成他们期待的任何人,温柔,任性,娇憨,妩媚,千人千面。当我高兴时,我可以是这个幻梦世界最大的王;当我悲伤时,我可以藏在天之涯、地之角,让别人永远也找不到我;当我愤怒时,我可以瞬间抹杀掉这个世界的一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创造与毁灭都只在我一念之间……”
小麻闻言怒不可遏,道:“只因你喜欢便可以随意处置他人的生死吗?视生命为草芥,你还算是一个人吗?”
花影猖狂大笑,笑得流下了泪,她抹抹眼角泪水,道:“人?人是相对于你们而言的,我是神,是主宰你们的……”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今天不管你是人还是神,我都要剑挑下你的头颅,破了你这虚妄幻梦,看你还如何为非作歹……”杜白苏抽剑向前。
剑如雷霆,顷刻之间便来至花影身前。
花影微微一笑,不见她如何动作,便轻松地避开了这一剑。
“别忘了,这是在我制造的幻梦之中,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们是斗不过我的……”
话音刚落,只见花影悬浮于半空之中,将手中长剑丟掷一旁,忽地以手作剑,在空中轻轻一挥,一道无形剑气便缓缓地凝聚成形,向前推进,剑气所过之处,空间为之扭曲。
杜白苏横执手中长剑,硬抗这道剑气,可凡剑又怎可阻挡,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杜白苏手中长剑碎成两截,剑气贯穿了他的身躯,他大喊一声,胸前鲜血狂洒,人也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众人忙围拢在他身前,杜白苏手指着花影,虚弱的语气中似有兴奋之意,道:“这……就是……剑……剑仙吗……”
花影傲然而立,道:“我说过,在我的幻梦中,我可以是世间万物……”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抬头仰望着花影,犹如瞻仰一座神。
紧接着,花影将目光望向镜湖老人,冷声道:“接下来,就是你了……”
镜湖老人掸掸衣袖,笑道:“我也说过,既然是幻梦,你可以是世间万物,我也可以是世间万物……”
说罢,镜湖老人的身体突然悬空而起,周身衣襟鼓荡不已,一股齐于苍天的气势拔地上青云,与花影的剑仙之姿遥遥相对。
一天之内,竟能同时见到两位剑仙,而且还能亲眼见到两位剑仙对决,这是何等的机缘,普天之下,任何一名用剑的人若是见到这一幕,估计都会惊喜得昏死过去。
任何一个人,用任何一把武器,只要沾上一个“仙”字,便绝非凡人所能抗衡的,那是拥有超越凡人身躯,足可开天辟地的神力。
蛊女英深知剑仙的威力,更能猜到两名剑仙对决所能引起的后果,因此忙命众人抬上杜白苏,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她自己则和颖儿、小麻、东方情站在一处高岗之上,观看着镜湖老人和花影之间的剑仙对决。
两人没有过多的聒噪交谈,皆是立于天地之间,以手作剑,道道剑气纵横而下,天地为之失色。
两人酣战百余回合,皆不能取胜。
花影有些心急,虽说这是在她制造的幻梦之中,可现在囚禁的毕竟是苗疆圣母和三王,若是时间拖得久了,苗疆那边有所察觉,派人来寻,她也难逃干系,因此,速战速决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是眼前的镜湖老人已经深谙应对幻梦之道,想要一时半刻将他解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无奈之下,花影能想到的只有和谈。
她率先停止了攻击,静静地看着镜湖老人。
镜湖老人见她停下,便也随即停止挥剑。
镜湖老人朗声笑道:“哈哈哈哈,为何不继续打了?”
花影亦是一笑,道:“打也难打赢,虽说这是在幻梦之中,不存在消耗体力一说,但总是挥剑,也未免太过无聊了些……”
镜湖老人故作惊讶状,道:“哦?那这么说,你是打算投降了?”
花影冷“哼”一声,道:“投降?我并没有这个打算,我虽说一时半刻赢不了你,但是你也休想胜我,我只是想跟你谈一个交易……”
镜湖老人凝眉道:“什么交易?”
花影轻声道:“不如你我联手如何?”
镜湖老人“哈哈”大笑,似乎是在笑花影的愚蠢,他说道:“我为何要跟你联手?”
花影也笑道:“不为什么,只因我手上有一个你根本不可能拒绝的筹码……”
镜湖老人疑惑道:“什么筹码?”
花影沉声道:“我可以帮你复活一个人……”
镜湖老人闻言,瞳孔猛地皱缩,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花影似乎对镜湖老人的反应感到很满意,她笑道:“你没有听错,我可以帮你复活一个你最想复活的人,怎么样?不知这个筹码是否够有诚意?”
镜湖老人沉默半晌,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仿若昨日才见过她一般,可他随即便猛地抬起头,目光如鹰隼一般,直盯着花影,冷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花影低声笑道:“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不过二王后土的名号,不知你可曾听闻过?”
镜湖老人再次沉默了,良久后方抬起头,道:“你们和他也有关系?”
花影狡黠一笑,道:“在这个天下,没有谁是和别人永远也没有关系的,只要你想,你想和谁有关系都可以,当然,前提是你手上要有对方也感兴趣的筹码……”
镜湖老人冷声道:“他感兴趣的筹码是什么?”
花影摇摇头,笑道:“很抱歉,这个问题并不在你我所要做的交易里面,你现在只需要考虑的是,我提出的这个条件,你能否接受?”
镜湖老人轻轻点点头,道:“如果是他的话,复活一个人,也许真的有可能……”
花影拍手笑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镜湖老人闻言,缓缓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谁说我答应了?”
花影愕然道:“你疯了?你可知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那些不顾生死也要翻越秦王岭的人中,有九成是为了求后土复活自己心中的那个人?难道,你不爱她?”
镜湖老人长叹一声,道:“我当然爱,我也是一个俗人,也会有俗人的七情六欲,可是人死了便是死了,即便巧夺天机,借用一些歪门邪道之法把人强行复活,可是再次活过来的那个人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吗?当自己再次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心中还会涌起相同的情感吗?既然人来到这世上,注定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那么我又何必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让原本已经脱离尘世之苦的人再次回来呢?那样无非是再经历一次离别而已,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当她永远地离开我的那一刻,她在我的心中已经活成了永恒,我在心中与她长相厮守,每天依然有许多话语可以向她倾诉,她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最初那个最美的样子,至于我是否可以真真切切地触摸到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影愣住了,她实在想象不到,这个世上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的人,也许是她早已见惯了太多的痴男怨女,在她为别人制造的幻梦之中,最多的场景便是梦中人与自己心爱之人花前月下,相偎相伴,甚至有些人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醉生梦死。久而久之,她形成了一种观念,那便是在这个世间,只要这个人还能被称之为一个“人”,便绝逃不开情爱的纠缠,为了情爱甚至可以奋不顾身,舍身忘死。
所以,当镜湖老人说出那一番可谓惊世骇俗的话语之时,对于花影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这种冲击甚于对肉体的伤害,那是一种对精神的摧残,对心灵的震撼,对灵魂的洗礼,对人格的极端蔑视。
花影暴怒,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仿佛你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乞丐的碗中,乞丐却将那块银子从碗中拾起还给了你,然后用一种慈悲众生的眼神注视着你,将自己身上那件破烂发臭的单衣轻轻地披在你的身上,嘱咐你不要着凉。
花影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一向是自我的,而对于一切非自我的东西,她也一向是采取暴力的手段,那便是彻底毁灭。
所以,接下来花影的攻击可谓是丧心病狂,她狰狞的面庞,狂舞的挥剑姿势,无不在宣泄着她内心深处的愤懑。她是一个暴君,不容许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出现,更不容许有任何观念动摇自己的内心,对于自己的施舍,别人也必须接受,不容许有任何反驳。
是的,她制造幻梦,认为自己即是造物主,自己即是宇宙的主宰,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她施舍给世人的,她施舍给世人幸福,所以世人才能阖家欢乐,幸福美满;她施舍给世人灾难,世人便只能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在她所创造的世界中,一切全凭她的心意。
她永远地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镜湖老人目睹着花影所发生的变化,一种悲哀的情绪不禁油然而生,她一边拼命地阻挡着花影的进攻,一边慈悲地注视着她,可越是这样的目光,便越让花影觉得愤怒。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东冲西撞,丧失了理智。
突然,花影停止了攻击,就那么呆呆地浮在空中,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镜湖老人有些诧异,可他随即便挥剑向前,毕竟高手之间对决,像这样转瞬即逝的机会并不多,一定要把握住。
可就在镜湖老人的剑马上便要刺到花影之时,眼前的花影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见这个人大约二十岁的年纪,头戴一方青巾,身着青衣青裙,素颜面庞,如出水芙蓉一般,娇羞中自有一种妩媚风流,怯弱中自带一段绝佳风情。
镜湖老人一愣,忙将剑气拨引开来,避开眼前女子。他站在女子面前,眼中光华流转,深情脉脉,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当女子轻启臻首,与镜湖老人四目相对之时,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跨越了百代万族,于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之上,她与他,再一次地相遇了……
而他百感交集,腹内千言,却只化为一句,“阿青,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