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元徽立时打断,对徒元庭道:“没事就回你东五所去。”
徒元庭马上淘气道:“二哥可不带这样,要不是我帮您到皇上跟前挑事,您可就得娶丑婆娘了,这会子人用完了,便要赶我走,二哥您这是不讲兄弟道义。”
“你这满嘴混话跟谁学的,”徒元徽扫了他一脑门。
“行了,孤的十六爷,请您老到东宫坐坐去!”
徒元庭这才高兴起来。
此刻东宫外,便有人来禀报,林文烨带着秦业过来求见。
小德子将一盏茶端到徒元徽面前,忖度了他脸色半天。这会儿,徒元庭被打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徒元徽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林文烨让他进来,至于那个秦业,先晾着。”
“……”小德子一副作难表情,心觉秦业这人其实不错,忍不住想替他说句好话,“爷,秦先生做的事虽不地道,可不也是为了您……”
徒元徽眼睛微眯,说道:“小德子,孤觉得东宫太监总管也该换换了。”
小德子立时跪下来。
“你记着,主子的事不容置喙,打着为孤好干涉私事就是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看不请自己的身份。”
“二哥,那个秦业不是你的亲信吗?”徒元庭惊讶地问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此人脑子太有主意,孤养不起他。”徒元徽淡淡地道,如今一听到秦业的名字,徒元徽就摇了摇头,因为他帮着玉儿寻了亲戚,办好了差事,他就多夸些,也相应地多看重了些,然后此人胆子倒大了,干涉起他的私事来了。
哄得玉儿撤了应选名牌不说,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这么做全为了自己着想,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什么女人如衣裳的,这些鬼话上一世他肯定会听,可如今他徒元徽就拘这小节了,看谁能拿他怎么样!
而且,这秦业确实看不清自己身处的位置,眼下得好,日后也难保不会在差事上犯糊涂,人有点本事,但不宜重用。
果然,冯玉儿对徒元徽太了解,她的一封信就让徒元徽失了重用秦业的心思,也看明白了秦业,使得秦业失了徒元徽的心向。
“臣参见太子爷。”林文烨随了小德子进到书房。
“坐吧!”徒元徽命小德子上过茶,道:“您来得正好,孤有一事让你去办。”
林文烨忙起身拱手道:“太子爷吩咐便是。”
“皇上已下谕,命孤选的三十六位秀女重新进京入选,孤不方便出面,等到了京城,你和……她好歹是亲戚家,还请您帮着照应一些。”
冯玉儿的小姨父林如海是林文烨的同族弟,的确能沾惹上亲戚关系。
“太子爷果然下定了决心?”林文烨慎重地问。
他和秦业一样,太子圈选秀女选太子妃的时候将家世圈在六品到二品间,他就知道太子爷的打算,这是存心让冯玉儿做太子妃。
老实说,若是冯玉儿只是个侍妾或者太子才人美人这样的,他也不会多言,但是太子妃……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本分,可没指手画脚,最多侧面向太子陈情这中间的厉害关系,秦业到好,直接去找冯姑娘。
徒元徽淡漠地说道:“孤既爱江山也舍不下美人,莫非你也要学那看不清楚本分的秦业?”
林文烨顿时跪了下来,知道秦业大好的前程现在也岌岌可危了。
“为君者若无情,如何得百姓臣服,又怎会真正做到爱民如子?”徒元徽盯着林文烨说道。
林文烨这么一听,心中猛然一颤。
皇上家事,在这太平年代,如何妨碍得了国家社稷?前朝的皇后都还是从民间采选,汉朝更有妇人再入宫,更有歌女妓子被皇上带入宫廷,后面还废了原配立其为后,也没影响到朝堂社稷,只要别让这样的妇人插政就可。
他拜了一拜:“殿下所言极是。”
“臣已问过秦业,他如今也觉出自己不妥,”林文烨也不由请求说道:“太子爷大人大量,不如听听秦业的请罪?”
徒元徽沉吟了一会,以后不能重用是一定的,不过他若是真心知道自己的错误,也改了,也可以留个查看,不必舍掉。
当下说道:“过些日子再说。”
***
这日苏州府冯家来了两位客人,正站在院子里的杏月一瞧见跟在秦业后头进来的云秋,忙奔上前去,激动地抓住她道:“云秋,你怎么过来了,丽秋找着了没有?”
云秋面色一黯,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秦业上前见过听到动静迎出来的冯继忠和冯家母女后,和他们解释道:“在下过来时,半道上正遇着准备进京的周大爷一家,云秋姑娘听说我要来苏州府,便跟了过来。”
云秋上前对冯玉儿福了福身道:“冯姑娘,如今姐姐没了,奴婢一时失了依傍,周夫人好心,让奴婢以后跟着他们,只是奴婢不想搅了人家生活,所以先来投奔您和杏月,再去想以后出路。”
冯玉儿温婉地笑了笑,说道:“只要你不嫌弃,哪里不欢迎呢?”
她可是东宫老人,若是跟在自个身边,日后也是个助力。
“至于丽秋那边,我也让我父亲给你打听着。”
云秋道了谢。
冯玉儿目光转向秦业,相比之前意气风发的状态,现在的秦业完全打不起精神来。
她心里有数,只怕是来向她告罪了,她当做不知,任由冯继忠殷勤将秦业请进了正屋。
一到里面,秦业就对着冯玉儿作了个揖,甚至还跪了下来:“冯姑娘,在下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当日说的那些全是无稽之谈,着实让您受委屈了。”
冯继忠虽不明白原由,却忙上前扶起人,道:“不敢当,不敢当,秦先生这是从何说起?”
“秦先生,都过去了,我家婉瑜儿如今挺好的。”贾敦上前道。
冯继忠很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待要问,冯玉儿平静地问道:“秦先生这般如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秦先生不是进京了,这会儿又突然过来,可有何事?”
秦业没有起来,说道:“在下快马回鞭赶过来的,是因为太子爷让在下暗地护送冯姑娘进京。”
众人皆面面相觑,却是各怀心腹事。
冯玉儿见这样的秦业,心中冷笑一声。
这样低眉顺眼的秦业,想来也知道自己不比之前了。
秦业在京城被晾了很久,他承认自己错了,不该忘了本分,但是本心他一直觉得自己没错。
可是他等啊等,终于等到太子的见面。
太子戳破了他一个让自己震惊的事实!
他并不是什么无与伦比的人才,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才,太子门下比他强得太多。只是和冯玉儿有点缘分,便被太子安排做这事。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看清楚,他是因为冯玉儿得到太子看重,同样的,他要舍弃冯玉儿了,那么自然也就没了靠山。
这个认知让他背后冷汗迭起。
他还是算个聪明人,这不,马上就下江南,来给冯玉儿赔罪了。
唯有不知情由的冯继忠还上来解释:“秦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婉瑜儿当日已因染疾退选了。”
秦业不由看向冯玉儿,见冯玉儿也一脸惊异,心里更觉自己之前行为太过自以为是,他的靠山,冯姑娘一家都重恩情,他不这么做,冯玉儿日后在后宫也是他一辈子的靠山。
他怎么就那么蠢呢?
然而,秦业知道自己在太子面前什么也不是,现在转过头想清楚得失,也已经晚了,日后能不能得到重用还是未知数。
“皇上下旨各州府,太子爷圈选的三十六位秀女,无论出了何事,都得进京应选。”
冯继忠目瞪口呆,贾敦揉紧了自己的手帕,她完全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看来,太子对婉瑜儿是志在必得了。
冯玉儿也装作震惊的模样。
秦业看到这样一家子,心里真是越发不好意思了。
***
回到屋里。
杏月高兴极了,说道:“姑娘,太子爷就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日后什么事都有太子爷护着您,姑娘别再想东想西了,跟着他准没错。”
冯玉儿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梳妆台前梳着自己的长发。
没等杏月兴奋完,门“吱嘎”一声开了。
进来的是贾敦。
“婉瑜儿,你就这么过去,若是以前的事被人揭出来,会不会给太子爷惹麻烦?”贾敦很担忧。
虽然知道太子对婉瑜儿很喜欢很看重,但是现在做母亲的心理,知道冯玉儿那样的过往,她还真觉得女儿进宫不是一件好事。
冯玉儿叹了口气,劝道:“娘,您瞧不出来吗,太子是个犟脾气,我这回怕是惹恼人家了,以后就这样吧,太子既然都不怕,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婉瑜儿,你这是又要离开娘了!”贾敦知道,女儿这回是走定了,不免又哭了起来。
杏月出去了,她还得给云秋好好安排,少不得帮着打水换衣裳。
待收拾停当了,两人一块在床边坐下,云秋立时哭了出来。
“你这丫头,刚才就瞧你不开心,这会子没了人,还不赶快说出来。”杏月拉着云秋的手道。
“杏月,我不是不开心,”云秋忙解释,“原本我们就知道,太子爷最喜欢冯姑娘,如今这是要明媒正娶的意思,我打心眼里替她高兴,便是丽秋姐姐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云秋,你们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杏月探问道。
“我们……”云秋开始还有些迟疑,到最后干脆道:“我全告诉你,正好也让你帮着拿拿主意。”
待云秋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将丽秋的遭遇说出来后,杏月已然是目瞪口呆,“你是说四皇子?!”
云秋点了点头,“丽秋姐姐根本不愿意,无奈四爷是个蛮不讲理的,竟是将她霸占进了府里,丽秋姐姐一直在委曲求全,后来,趁着随四爷到金陵的功夫,这才带着我跑了出来。”
“丽秋真是够有主见的!”杏月感叹道。
“等我们到孟县安顿下来,丽秋姐姐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云秋叹了口气,“丽秋姐姐当时还挺高兴,说是以后带着孩子好好过,总算有人养老送终,我虽心里不赞成,要知道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后还不知得多艰难,可她那性子,我也没敢劝。”
杏月这时想起贾吉祥帮着小叔子选彩礼的事,不免替丽秋惋惜,道:“我听周夫人说了,他家小叔子是个厚道人,真心想娶丽秋为妻,若是这事能成,丽秋也算终身有靠了。”
云秋眼圈一红,说道:“可不是吗,周二爷人品极好,为人又和气,虽是个做买卖的,不过也读过些书,和我家夫人极谈得来,若是能成,可不是天赐的姻缘。”
“听说周二爷还救过你们的命?”杏月问道。
“他算是救过咱们两回,”云秋想想便流了泪,道:“头一回,是他把丽秋姐姐和我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只第二回,周二爷不但没救出丽秋姐姐,连他自己也差点丢了命。”
“如今周二爷怎样了?”
“人暂时无碍了,只是知道夫人失踪后,人就跟傻了一样,”云秋心揪得紧紧的,“这一对苦命人,着实太可怜了!”
杏月忽然问,“云秋,掳走丽秋的,会不会是那个……”杏月比了个“四”。
云秋低声道:“那帮闯进来的人全是黑衣打扮,身手也厉害得很,而且进来也不抢东西,直接抓了人便走,其实我也觉得可疑。”
“八成就是他们,谁会没事抢一个怀着孕的寡妇!”杏月气道。
云秋俯到杏月耳边:“周大爷人面儿极广,在孟县还有海去城都打听过了,那帮人竟是一点踪迹都寻不到,我越到后头越觉得,除了那头不会有别人,只是奈何不得人家位高权重,周二爷已然吃了大亏,我不想再连累了周家,所以并不肯说出来。”
“你做得对,”杏月点头道:“这事莫急,想来丽秋有了身子,那人看在孩子份上,暂时也不会多为难她,你也知道,我们是太子爷这头的,这笔账咱先记下,回头一定帮你想办法救出丽秋。”
云秋一脸信任地拉住杏月,“这事我就指望着你们了,以后我便跟着姑娘和杏月,”说着,云秋哀叹一声道:“我家夫人命苦,怎么就遇上了四爷那种男人,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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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儿听了杏月的禀报。
“有问过是怎么回事吗?丽秋怎么会被四皇子看上?”
她跟在徒元徽身边不少日子,得知徒元徽是重生后,又最防备四皇子徒元晔,心里可能猜测徒元晔就可能是日后的皇帝。
这样又心机手段的人,怎么会去抢一个东宫出来的宫女?难道是为了东宫的秘密?
杏月说道:“云秋和我说,说原本也以为四皇子是想拿住丽秋和她利用,可是很快就发现不是这样,云秋说……丽秋小时候……小时候救过还未过继给皇后娘娘的小四爷,那会儿他都差点病死了,丽秋当初遇上,以太子的名义叫了太医……”
冯玉儿手微顿,说道:“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也算是孽缘了,今生,徒元徽和徒元晔绝对是不死不休。
事实上,上辈子没有冯玉儿,徒元徽没有重生,徒元徽为了太子妃打发了侍妾,原本也没赶走丽秋和云秋,但是太子妃霍嫣进门后,知道丽秋可能是徒元徽在书房的通房丫头,也让打发了出去。
只是不像这次打发,而是让她立刻嫁了人,丽秋和周云勤还是有缘分的,在京城见了一面,然后丽秋主动提出人,霍嫣自然也成全了。
周家因为太子被废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丽秋也和周云勤一起自尽了,倒是她们的小女儿周慧充入了宫廷为奴。
徒元晔登基后不少年,偶然瞧见宫奴周慧,周慧和丽秋很相似,便纳为了贵人,一直宠幸有加,后来还给周贵人寻了族人,元宵佳节还允许其和贾元春一起省亲,不同贾元春失宠而死,这后面这周慧更是成为了太后,这又是一代传奇了。
霍嫣心慕徒元晔,徒元晔宠爱周慧,宠爱后来的贾元春,让霍嫣一直妒火大烧,临死前还对太子说可恨徒元晔只看上贾元春和周慧两个贱婢的话来。
只是,那时候徒元徽被废,完全不知道周慧是故人之后了。
这边冯玉儿说着丽秋,徒元晔正心烦着丽秋的不识抬举。
这时候宫里又派了人过来四皇子府寻人,原来是皇后昨晚又病倒,这会子急着想见徒元晔。
等徒元晔匆匆赶到坤迎宫,刚站在寝宫门槛外,便瞧见正苦哀哀躺在床上的皇后,一副无精打采模样,口中还在不停地哼哼。
徒元晔并未立马进去,知道他这母后又是要向他诉苦了。
“儿啊,你怎么这会子才到,是不是连你也嫌弃我了?”皇后冲着从外头进来的徒元晔伸出手,口中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