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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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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认过后,贾敦紧紧搂着冯玉儿一直哭,抱着她也是拼命的禁锢着,她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惊喜。

贾敦哭声不停,竟然激动得昏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婉瑜儿!”贾敦猛地坐起身喊了一声。

“娘,我在这儿!”冯玉儿原本在旁边打瞌睡,这会儿听到贾敦的声音,坐到了贾敦床边。

“你真是我的婉瑜儿?”贾敦又哭起来。

冯玉儿笑了,说道:“您还记得女儿身上有什么记号。”

“你一生下来,雪白干净,别说胎记,便是连个痣都没有,哪来什么记号。”

“那您老可得小心了,说不得我们几个合伙骗着您玩儿的。”冯玉儿轻笑起来。

贾敦抚了抚她的脸,冯玉儿的模样和她真是半点不像,若是贾敦见过她生母,定会惊异冯玉儿和她母亲有七分相似。而贾敦像的,却是贾代善。可惜,贾敦从来没见过。

“这……这……这……”贾敦害怕起来,她恐惧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却是幻梦。

冯玉儿见状,微微抿了抿嘴。

“不对,你和夫君眉目相似,你定是婉儿。”

冯继忠年轻的时候也是丰神俊朗的清秀郎君,别夸玉面皎若女郎,若非如此,他只出身县城,就是中了进士,也未必能入贾代善和其母李氏的眼。

冯玉儿七分像了外祖母,眉目像冯继忠,揭示最优秀的容貌汇集在她身上。

贾敦遮住了冯玉儿的下半脸,这一瞧越发相似了,谁来看,对比冯继忠年轻时儒生画像,都会以为是父女。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是了,女儿没骗您,活得好着呢!”

说完,她拿着帕子给贾敦抹泪。

贾敦一听,将冯玉儿轻轻搂在怀中:“儿啊,千万个对不住,爹和娘都该死,让我们的婉瑜儿吃了那么多苦。”

“怎么能怪您呢,”冯玉儿心里头一叹,还是揉揉贾敦的后背,“秦先生都和女儿说了,是有小人在后头作祟,娘,既然女儿回来了,那老虔婆虐待您,那珠儿坑害我,还有爹对不起咱们,这些仇女儿一定会报!”

贾敦瑟缩了一下,说道:“婉瑜儿,算了,娘以后便陪着你,不回金陵也不去嘉兴府,更不去平安县,咱们寻另外一处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全都忘掉,日后也给你找个入赘……”

没待冯玉儿回话,这时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没一会,小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冯夫人,太子爷来瞧您了!”

贾敦一慌,便想赶紧掀被下床,口中道:“这怎么得了,我这衣冠不整的,如何见贵人。”

“娘,无事,”冯玉儿笑着将贾敦按坐回床上,道:“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么多虚礼。”

“是啊,玉儿说得没错!”徒元徽这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杏月和小德子。

冯玉儿笑着从床上站起,走到徒元徽面前,自己反倒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我替我娘向您谢恩,若非你一力相帮,我们母女不可能这么快便团聚。”

“玉儿免礼!”徒元徽上前拉起冯玉儿的手,趁人不注意,在她掌心上很有些挑逗地点了一下,立时换来冯玉儿的警告

放开冯玉儿,徒元徽心道玉儿的胆子越发大了。

不再称呼他为爷不说,还敢管他了。不过,心里头那么受用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身来到贾敦床前,此时已恢复正人君子模样,却又出人意表地冲着贾敦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口中道:“岳母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屋里一时皆惊,贾敦愣了好一会,最后只能瞧着自己女儿,倒是冯玉儿逼着自己红了小脸,上去扯了徒元徽一把,她也没想到徒元徽会这么说。

她一直以为徒元徽给她身份是想让她名正言顺在身边,可做不得太子妃的。

“您乱说些什么呢?”

“孤说得不对?”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还笑说道:“可是嫌孤配不上你了?”

冯玉儿先是对贾敦安慰地笑了笑,然后也不管失不失礼了,拽住徒元徽便往屋外走。

经过杏月身旁时,冯玉儿还不忘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带着徒元徽出去了。

见贾敦望着冯玉儿和徒元徽的背影发愣,杏月走上前去,福了福身道:“杏月见过夫人。”

这一打岔,贾敦总算醒过来,迟疑地问:“杏月,你不叫桃儿?”

杏月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叫杏月,姑娘芳名冯玉儿,我们隐姓埋名跟着秦先生从京城过来,就是为了寻您老。”

贾敦一时眼眶有些红,说道:“原来她叫冯玉儿,怕是这孩子对自个儿身世还是有些印象。”

“姑娘记得也不太多,大概被拐的时候头上受过伤,”杏月坐到贾敦床边,“她右边脑袋上有一块疤,虽被头发遮住,可奴婢每回梳头的时候都瞧得见,原还觉得奇怪,今儿个听秦先生讲了姑娘小时候的事,才明白那是她逃跑时落下的伤。”

贾敦顿时急了,也不管冯玉儿是被太子拉走的,就想要出去好好看看,杏月立刻扯住了她。

劝了好一会儿,贾敦才镇静下来。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应她了。”贾敦拍拍杏月的手。

“夫人说哪里话呢!”杏月笑道:“虽奴婢跟着姑娘的时候不长,姑娘却当奴婢如姐妹一般。”

贾敦松了口气,不由地道:“得空妾身还得去见见秦家老夫妇,多谢人家把我姑娘养得这么好。”

杏月怔了怔,便道:“您先歇息吧,这事以后再说。”

另一间屋里,将徒元徽拉到这儿后免得吓到她刚寻来的母亲后,冯玉儿想着要出去,却被徒元徽死死抱着。

“我去瞧瞧我娘,您放手!”冯玉儿笑着央求道。

“刚才瞧过那么多会儿了,你怎么就不能瞧瞧我?我都是被你拉出来的。”徒元徽冷冷说道。

这样的话语配上这样的语气,真让人哭笑不得,这重生的太子还是和他重生前一个模样,需要人顺毛摸。

冯玉儿挑眉,娇声软您:“您怎么跟我娘吃起醋来了?”

“我现在后悔了,这么急着把冯夫人叫过来,”徒元徽一把横抱起冯玉儿,两人一和栽到床上,“你娘这一找回来,你的魂便跑没了影,早忘记孤是谁了吧!”

“哪有?”冯玉儿想爬起来,却被徒元徽用身子死死压住。

“你这小妖精,先是迷惑我帮你找爹娘,等人家把事儿办成,你便开始打鬼主意了,我猜得对不对?”徒元徽居高临下地盯住冯玉儿的眼睛。

“我打什么鬼主意了?”冯玉儿反问道。

徒元徽将唇贴到冯玉儿耳边,“等孤一不留神,你便听了你娘的,带着你老娘一声不吭地溜得远远的,跑到一个孤找不到的地方躲了,然后另外找个男人嫁掉,最后跟别人生儿育女,把孤完全抛在脑后。”

这若是以前的她她肯定会这么干,但是自从知道她的容貌是罪之后,可完全没这打算。

“这主意竟是不错的,我怎么没想到呢?”冯玉儿见他模样,也存心撩拨他,故作惊喜道:“爷,您放开我,我这就和我娘商议去!”

“美得死你!”徒元徽低声吼了一句,立时堵住冯玉儿的双唇。

又过了好一会,徒元徽抬起头,竟“噗嗤”笑了起来,“冯夫人刚才不是说,她女儿一生下来雪白干净,连个痣都没有,这会子老实点,让孤好好查查,别让你这小妖精冒认了官亲。”

冯玉儿觉得好气又好笑:“您又听墙角了!真掉你太子的身份。”

徒元徽揉揉冯玉儿的脸,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腰:“再端着,我娘子都跟人跑了!”

“刚才不是爷让我带着我娘躲起来的吗?”冯玉儿又恢复了以前尊敬的称呼,是想安抚安抚他去。

“这会子又称‘爷’了,果然是有亲娘撑腰,之前一口一个‘你’的。”

冯玉儿自觉失了言,忙道不是:“爷,我错了!”

徒元徽连忙抓住她的手道:“敢称孤‘你’的,也就我那父皇,不过,孤许你在我跟前平等称呼。”又亲了亲冯玉儿的眼睛,说道:“这样才显得亲近。”

冯玉儿一听,一直冷着的心终于又有了些暖意。

一直自持身份的太子,这会儿也终于知道要平等待她了。

徒元徽似乎有种焦虑和紧张一样,拉着冯玉儿胡闹了一通。

等好不容易让这位爷心满意足地睡了,冯玉儿悄悄起身穿好衣裳,便出门去了贾敦的屋。

人刚一走,徒元徽便醒了过来,摸了摸旁边没了人,心中叹气。

想着得赶紧将贾敦弄回嘉兴府找冯继忠,省得丈母娘闲得无事,尽盘算跟自己抢女儿。

秦业禀报过后,便应着太子爷去处理冯继忠的家事和案子,务必让冯玉儿回去能好好过上几个月。当然,那拐了冯玉儿的秃头三,还得细细查了。

此外,太子爷竟然还示意他将知情冯玉儿曾是百花楼的痕迹都抹掉,这又是一大桩事。

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是有了些眉目,自是赶紧出城,到林家庄子找冯玉儿。

徒元徽原说好今日一早便走,秦业本以为见不着他了,结果到庄子上的时候,人居然还在。

见秦业急急地过来了,正带着一大帮侍卫等在庄院里的江顺上前拱拱手,招呼道:“秦先生这是有急事?”

“小江,太子爷竟是没走?”秦业颇为好奇地问道。

江顺摊了摊手。

这时小德子跑了过来,笑道:“秦先生来得正好,也省的我再派人去寻你!”

秦业连忙说道:“德总管有什么吩咐?”

小德子也不说什么,拉着秦业便往徒元徽住的院子走。

等进到院里,只见杏月扶着贾敦站在院子当中,两人正面面相觑。

没瞧见徒元徽,冯玉儿也不在,秦业十分诧异,转头问小德子。

“太子爷呢?”

“这会子太子爷和姑娘两个正在呕气。”小德子贴到秦业耳边道:“太子爷的意思不让冯姑娘先回去,等一切处理好了,再让她回冯家。”

“冯姑娘呢?”秦业觉得这样对,所以问题定然出在了冯玉儿身上,于是问道。

杏月指了指贾敦住的屋。

“姑娘知道爷要送冯夫人回平安县,姑娘怕冯夫人被人欺负,一定得跟着去平安县,这就闹出来了。”

秦业一叹气,太子别的都好,就是一碰着冯姑娘,就心思浮了。

“爷,在下有急事禀报。”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秦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是关于冯姑娘当年被拐之事。”

徒元徽和冯玉儿立刻就分开了,他们那里是在吵,自有一套功夫和好了。

徒元徽出门和秦业走了,脸色败的不好。

贾敦脸上担心之极,立刻返身回了自己屋,对正坐在床边发呆的冯玉儿劝道:“婉瑜儿,你这回把太子爷气得可不轻,他一个男人,最好的便是面子,你还是过去赔个不是。”

“不去!”冯玉儿笑说:“他把您送回平安县,可不是又将您扔回火坑。”

“无妨,”贾敦宽慰道:“我便庄子住着,以后你……再回平安县,来瞧瞧为娘就行了。”

冯玉儿目光一利,说道:“就让您这么回去,就您这软性儿,可不是只有受折腾的份。”

贾敦立刻说道:“如今寻回了我儿,娘便有了底气,真不行,娘自求下堂……”

冯玉儿心里讶异,没想到,贾敦这软性子还有求下堂的心思。

“您无甚过错,为何下堂!就是要离开,也该是和离,这事先不管……也别去平安县了,这次我便陪您先去冯继忠做官的嘉兴府,找冯继忠讨个说法,还有我当初如何被拐的,那珠儿脱不了干系,冯家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冤有头,债有主,此仇不报,我可不甘心!”

贾敦被冯玉儿这话语惊得张大了嘴。

同时心里也越发愧疚,若非她无用,哪里得让女儿自己讨公道。

杏月这时跑到屋里,道:“姑娘,太子爷请您出来去。”

冯玉儿点点头,贾敦却以为冯玉儿还是因为她和太子置气,更担忧了。

出来去了亭子。

徒元徽挥手让秦业退下去。

“玉儿,你是真要跟去?”

冯玉儿上前一步,去拉他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您是怕我在外头有危险,可我却心有不忍,你让我娘就这么孤零零地回平安县,便真就是等死了,您没瞧见过,她真是冯家任何一个人都能折腾她,那家人连一个孩子都敢当街殴打,您让我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事实上是,这事她必须解决掉,太子会帮忙给她处理,但是她明白太子的性格,是不会要了她亲戚的命的,那么她就必须过去,让他们恐惧自己。

见冯玉儿说得伤心,徒元徽早没了气性,这会子心软得没了筋骨,只想着将人按在怀中好好安抚。

他叹道:“我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吗?何况冯夫人是你亲娘,我自当好好照应。”

“我不回嘉兴府和平安县两地的冯家,就在府城或者县城找屋子住着。”冯玉儿见好就收,决定退让一步。

“我怎么就被你治住了呢!”徒元徽终于服了软。

徒元徽拉着冯玉儿出去。

这时众人皆坐到正堂,听秦业说今日在巡抚衙门得着的消息。

“这帮拐子居然也是划片的,秃头三日常便是在苏浙一带活动,跟他后头干的,皆是家下亲眷。”秦业说道。

“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怕断子绝孙!”杏月这时恨死这样的人了。。

秦业从怀中掏出两张纸。

“临离开嘉兴府之前,我请一位知情的老先生,将那两个关在府衙牢房的拐子小像画了下来,结果拿过来一比对,后面回来苏州府查,这其中一人竟是在苏州府留了案底的,你们瞧!”

徒元徽看了看两张纸,说道:“样貌有些相似,只是一个有头发无疤,一个没头发有疤。”

“此人叫单福,几年前确实有头发,这一回在平安县露面成了光头,也带着不知从哪得来的疤,案底上,竟是巧了,他那爹便是秃头三单平远。”

杏月知道冯玉儿被拐这事,当然知道罪魁祸首之一便是秃头三,听到这消息精神大震。

“这下好了,逮着这狗崽子,还怕抓不住那条老狗。”

“太子爷,这些拐子害人不浅,百姓深受其害,属下请命,要回嘉兴府协助冯大人查清这平安县拐子一案,”秦业拱手道:“请太子爷恩准!”

徒元徽点点头,瞧了瞧冯家母女,有心不想说冯继忠的不好,但是想了想,还是说道:“冯继忠此人,听说极是无能,这案子到他手里必会虎头蛇尾,刘进可是得了消息?”

秦业连忙点头,刘进便是苏州一省巡抚。

“刘巡抚听了在下陈说的平安县之案闹上了嘉兴府,倒很有几分重视,准备派一位理问下去,”秦业禀道:“太子爷放心,咱们的人一定会督着冯大人。”

思忖了一会后,徒元徽终于点了头,这刘进还是信得过的。

这查拐子的事也不牵扯冯玉儿,到也无妨。

“冯继忠那头,秦业你看着些,别女儿还没嫁进东宫,冯继忠倒因渎职丢了官,孤也不盼着他往上升,别坏了孤和玉儿的事就成。”

冯玉儿立刻低下头去。

贾敦见这郎情妾意的,这时上前道:“太子爷,您便带着玉儿先走,妾身跟秦先生一块回平安县去,虽是妇道人家,可妾身自会提点着冯继忠些。”

“不行!”冯玉儿立刻就否了,斩钉截铁地道:“当初我是在平安县给拐走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阴谋,我可是恨了十来年了,若不自己找补回来,死都闭不上眼。”

“不许胡说!”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徒元徽和贾敦几乎同时出言阻止。

“太子爷,让我去吧!”冯玉儿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也不管有人就在旁边,上去扯了徒元徽的胳膊。

瞧了冯玉儿一眼,徒元徽恨得一甩冯玉儿胳膊,说道:“成了,想去就去!孤允过了你,你就别担忧孤变卦。”

冯玉儿立刻松了手,这太子爷真是越来越好伺候了。

虽是如此,冯玉儿还是很在意徒元徽对自己的想法,所以亲自送他出门,临走的时候又给他写了些情诗情信带着:“这些是每次接到您的信写的,但唯恐传出去对您不好,便没有传给信差,您现在到了,便亲手交给你。”

果然,徒元徽高兴了,面上不显,却将这厚厚的瞎子,有些重量,可见冯玉儿离开后的日子里,对他想念得紧。端着匣子,也不交给旁边伺候人带着,直接上了马,马跑在半路上,就忍不住拉着缰绳将匣子打开。

…………

这几日还随着一家子留在嘉兴府的周霸王可是伤透了脑筋,上回有人递来一千两银子,让他帮着救那两个拐子出来,他昧下八百两,把剩下的给了冯老夫人,这事于他就算齐活了。

按老先的习惯,冯老夫人随便动动嘴皮子,这事便成了,周霸王也就没放在心上,照旧拿着银子去了赌坊,准备这一回翻个本,正好将自己以前的欠账一道还了。

只他向来走背八字,八百两进去,八钱银子出来,赌坊的王老板一脸好笑地将他恭送出赌坊,倒没催着他还以前的账,只问托他办的事可是成了。

原来王老板便是送他一千两的中人,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周霸王深疑这王老板在出老千坑自已,不过瞧在他给自己开了不少财路的份上,周霸王说道:“此事既交给兄弟,自是万无一失,只这几日那帮刁民盯得紧,你且等着,拖一拖便能放人。”

当然,这套说词是冯老夫人应付周霸王时说的。

王老板一拱手,“那就请老弟费心了,那头又让带话,等人救出来,还有重谢,只是……”王老板在周霸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复又高声道:“那头是什么人这会子你也知道了,若是拿人银子不办事,人家自是不肯甘休,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人手里。”

周霸王立时一凛,道:“好说,好说!”回身便寻冯老夫人去了。

“姑妈,您老这忙可一定要帮,”周霸王将从香茗茶楼刚顺来的翡翠蒸饺放到冯老夫人跟前,“人家可是侄儿过了命的兄弟,难得请托一次。”

“你便回他,这几日风声紧得很,人自然会放,他慌什么?!”冯老夫人面上颇不耐烦,一手拧起蒸饺扔到口中,“他要不相信咱们,大不了老娘把银子还了。”

“哎,别介!”周霸王拦住,老太太二百两好还,他那八百两找鬼要去!

出到屋外站了半天,周霸王叹了口气,决定再去找自家姐姐商议。

“别说什么帮朋友的忙,你自小到大就没讲过义气,这么急着慌着地要捞人,到底有什么鬼祟?”周氏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

这姐弟二人自小倒是亲密得很,周霸王也不瞒周氏,将人家打点了一千两,让周霸王将两个拐子弄出来的事说了。

周氏一听便火了,上去便朝周霸王脑袋上来了几下,“你个混账,昧银子的时候你倒是痛快,也没听你说让你老姐跟着沾光,这会子捅出娄子,倒让老姐给你擦屁股了!”

“我说,事到如今您骂我也不管用,还是赶紧帮我想个辙!”周霸王急得跳脚。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想什么辙?”周氏气道。

周霸王一笑,“这事也只有您能帮得上忙了。”

周氏一瞪眼,“别光说好听的!”

“姐,若这回办成了,那头还有重谢,要不,再得了银子,咱们五五分?”

“你以为我是姑妈,一两句花言巧语就能把人哄了?”周氏骂道:“赶紧滚!”

周霸王差点给跪了,“姐,您就帮弟弟找一条活路吧!这事若是真办不成,我这八百两还不上就算了,若人家闹出来,让姑妈知道我昧了那么多,就不得了啦!那可是个瞧银子比命重的老酸货,回头还不宰了我!”

“你活这世上也就为浪费粮食,宰了也不亏!”周氏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我的好姐姐呀,你可得救救我!”周霸王扯着周氏不肯放,“我死了也没什么,只丢下珠儿她们母子仨,靠什么活命!”

周氏这时叹了口气,“不就八百两吗,我还有些积蓄,回头你让珠儿再拿一些出来,想必也是能凑出来的。”

“老酸货那还有二百两,您可瞧见过她把银子收进去又掏出来的?”

“那怎么办,咱们还呗!”周氏泄气道:“爹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杂碎!”

周霸王要的可不是这个答复,这会子他喝退周氏屋中两个丫鬟,又关上屋门,这才凑到周氏跟前小声说了起来。

没一会周氏竟是失了神,道:“怎会竟是他们?”

“是那个做中人的王老板刚才告诉我的,”周霸王道:“我起初还疑惑,就那两个拐子,居然有人会出重金捞他们,原来竟是秃头三家的人,想必这些年他们赚了不少,出手便是一千两。”

“这事咱们不想办也得办了?”周氏无奈地问道。

“姐,您去求求姐夫,”周霸王求道,“以前他也不是没放过人,冯继忠现在管这个案子,这件事于他比放屁都容易。”

“得财,不是姐不肯帮你,”周氏懊丧地道:“你别瞧着我整日面上高高兴兴的,可这心里的苦有谁知道?你那姐夫从没瞧得上我过,心里至今还惦记那个贱人。”

“你管那姓贾的女人呢,如今她连人都找不着了,说不得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周霸王给她鼓劲,“何况你还给姐夫生了俩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把二宝带过去,跪到他跟前求!”

“你脑子有毛病啊,我犯得着为两个不相干的人跑冯继忠那跪着,你倒是盼着他起疑心呢!”

周霸王抓耳挠腮道:“您自个想办法,无论如何得将人说服了,姐,这事便拜托你!”说罢,周霸王便急匆匆想往外跑。

结果周氏猛地叫住了他,说道:“这事我能帮你想法儿,只一条,回头那家再送来谢银,我不管你拿多少,必须也给我二百两。”

“好说,好说!”周霸王笑着一作揖,转身便溜了。

周氏坐在房中发了好一会愣,竟不由想起那十多年前的往事。

作为冯老夫人的侄女,从几岁起,周氏便自认是表哥冯继忠未来的妻子。

无他,全是因为冯继忠虽是个穷寡妇之子,却天生一副好相貌,平日话也不多,尽日只会忙着读书,周氏只觉得,他比自己见过的其他男子都干净,所以天生就该是自己丈夫。

周家和冯家既是亲戚,又是左右邻居,家境皆是一贫如洗,加上又是姑生舅养,所以无所谓谁瞧不起谁,两家父母皆乐见其成,只是没人问过冯继忠的意思。

冯继忠这书果然没白读,年纪轻轻便得了和进士,街坊邻里来向冯寡妇道贺,免不得也捎上周氏,夸她有福气,竟是要做官夫人了。

然后周氏这官夫人的梦没做几日,便来了晴天霹雳,冯继忠竟被荣国公贾代善看中,成了金陵贾府的乘龙快婿!

得着消息,周氏立马昏了过去,好一段日子不肯出门,生怕瞧见周围人耻笑的目光。

这之后,冯继忠就任县令,带着母亲和新婚妻子走了。

周氏这一下再没了念想,回头再想寻个如意女婿,那些贩夫走卒早已入不得眼了。

每每一想及此,周氏心中便恨得要死——恨贾氏横刀夺爱,恨冯继忠薄幸无情,还有,恨她姑妈贪图荣国公府的富贵,不肯替自己出头……

“大姐可在?”珠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一时打断了周氏的思绪。

“弟妹吗,快进来!”周氏回了一声,又赶紧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进得屋里,珠儿一眼瞧见周氏眼眶红通通的,心中猜测,这位不受夫君宠爱的姑姑子,大概没事干又在自怨自艾了,免不得打趣道:“大姐这又怎么啦,莫不是无事和姐夫争糖吃,又败下阵来?”

“你这张利嘴,竟连通判大老爷都敢消遣,”周氏用手点了点珠儿,笑骂,“当初真不该赶着将你嫁给我那没出息的弟弟,好好一个姑娘家,倒被他那副油腔滑调给带坏了!”

珠儿坐到周氏身边,很是感慨地道:“若非大姐一力帮衬,珠儿哪能得着这般好姻缘,丈夫疼爱,姑姐照应,我娘家那头都说珠儿有福气,只是……”

见珠儿面上忽然露出愁容,周氏不解地问,“这又是怎么了?”

“得财别的都让人放心,就是这好赌一样……”珠儿叹了口气,“大姐听了,必是要骂我为何不多劝着,可他一个爷儿们,自是有主张的,劝他也不肯听,我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如今您看,果然惹下了祸事。”

周氏听出来,看来她这兄弟已将此事说予了珠儿,不由心下生出闷气,周得财着实没有用处,平日在外头人五人六的,一遇着事便全推给她们女人,只是这事着实棘手,若她甩手不管,最后倒霉的,可不仅只有周得财一个。

周氏小心地到外头瞧了瞧,又回身阖上屋门,才将珠儿拉到里间,低声问道:“怕是得财和你也通过气了?”

珠儿点点头,“大姐,这会子我便是过来和您商量对策的,咱俩个一块想想办法。”

“得财没出息,可这祸根却是那贾氏母女!”周氏骂道:“老天早该收了她们,也免得这十来年尽给咱们添麻烦!”

珠儿心中嘲笑笑,这周氏吃了贾氏母女一辈子醋,如今还泡在醋缸里呢!

“大姐莫急,”珠儿劝道:“为今之计,还是得您想法儿,怎么着也要劝劝姐夫将人放了。”

周氏白了她一眼,“你们俩口子只会串通一气算计我,别指望我能说得动他,冯继忠这一年到头和我说不上两句话,这会子我贸贸然求他放人,别回头倒惹出他疑心来。”

珠儿掩嘴一笑,“您二位吵吵闹闹大半辈子,说不得也是夫妻情趣,再者,如今那贾氏生死不明,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就剩了您一公一母,姐夫不对您好,还能对谁好?大姐也该改改脾气,别总自己给自己个儿添堵,多说两句贴心话,还怕姐夫不乖乖从了您?”

“不用说了,这事行不通。”周氏摆摆手,拒了珠儿的提议。

“那也就只能走老太太那条路了。”珠儿甚是无可奈何,“得财可跟她老人家提过不少回,结果得来的答复都是‘再等等’,那头实在又催得紧,我怕……”

周氏有些坐不住了,干脆起身道:“走,咱们还得厚着脸皮去求!”

为保事情能办成,周氏干脆叫来自己儿子二宝,嘱咐他到老太太跟前多机灵着些,并承诺,若哄了祖母开心,回来便给他二两银子。

二宝乐得不行,自是点头应下。

果然,瞧见孙子过来,冯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那二宝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居然挤走旁边丫鬟,要亲自帮老太太捶腿,这一下,一屋子祖慈孙教,倒很有天伦之乐的意思。

见将人哄得差不离了,周氏和珠儿递了个眼色,便笑问,“娘,听说得财这几日惹您生气了?”

冯老夫人“嗯”了一声,回道:“那猴崽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管起了衙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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