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兆拿出纸钱, 在老板的大呼小叫中,换了一大包筹码。
所有鬼看他们的视线都有些不同:面对医生,他们能感受出这是个厉害的恶鬼, 但看见紫兆,却几乎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煞气,就像是刚死的弱小新鬼, 或者……活人。
几个凶狠的鬼往这边走过来。
面对这种带着宝贝的弱小鬼魂,根本不用讲道理,直接把筹码夺走就行了。
老板也打得是这个念头,眼神闪了闪,笑着说:“贵客是新死的吗?”
紫兆一愣,神色坦然地说:“没错, 怎么新死就不能过来了啊?”他也注意到围过来的恶鬼,掌心布满汗,望向棠棠。方棠棠会意, 背着书包跑过来, “我来装筹码。”
她把书包拉链拉开,刚吸食完锁链恶灵的红旗袍就躺在她一堆书下面, 独属于红衣的煞气在赌馆里面散开。
众鬼连忙收回目光, 连找碴子的鬼也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老板笑着拍拍紫兆肩膀:“小兄弟,前途无量啊。”
紫兆:“怎么前途无量?”
老板目光在紫兆和书包里的红旗袍之间飘来飘去,露出个了然的微笑,另外拿出一叠筹码:“这点算我送你们的了, 玩得开心!”
换完筹码后,老板就倚在门口,门外几声狗叫。
方棠棠听出这是地狱犬的叫声,忍不住往后面退了几步, 抱住鼓鼓囊囊塞满筹码的书包,和小希清风紫兆各自分了点筹码。小希他们准备去其他桌观察一下,至于方棠棠和陆涟两个人,负责抱着筹码在旁边观察场上的形势,还有另外两队任务者的行动。
她抱住筹码靠着墙,书包里透出红衣气息,让鬼不敢来打她的主意。
小希他们拿起筹码往旁边桌走,在这次任务里,他们的目的都很相同:扰乱众鬼的视线,从中作弊,或者让尽可能多的鬼到其他队的桌子上去。
小希他们正要行动时,老板突然咳嗦两声,指着他们:“那个,你们过来。”
方棠棠攥紧书包,惊讶地看过去。
清风身体一僵,他们还没有做什么?老板总不会提前就看出来了吧?
走过去,老板笑容满面地说:“我们这里不能戴面具,要一切坦承,大家戴面具的,就把面具给摘掉吧。”
清风和小希互看一眼,犹豫片刻,把面具摘下来,露出本来的脸。另外两队的成员在恶鬼凶狠的眼神下,也选择摘下面具。
方棠棠这才看清,原来亭那边是红脸白脸是两个中年人,而黑脸是个精炼能干的短发女人,同样,矮个子和高个子也摘下面具,露出很年轻甚至带点稚气的脸。
她把手放在冰冷的面具上,轻轻摘了下来。
红脸白脸忍不住回看她好几眼。
这次方棠棠明白,为什么其他两队都要隐藏几个成员在暗处不出来了,原来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所以现在他们全队都露出脸,如果其他两队手里真有那种可以根据相貌和名字杀死任务者的物品,不是可以随手抹杀他们当中的一个吗?
不过小希也跟她说过,这种任务物品非常贵重,而且任务中也只能带一个道具过来。
也就是另外两队最多只能抹杀他们之间的两个人。
这样想也很离谱。
她看了看泥叔小希和清风,明白如果另外两队想对他们下手,肯定是要对团队里最主力的三个人采取行动。她抱了抱书包,心想,小希姐姐他们应该会对此有准备吧。
这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桌有鬼在大叫,“下大!这把押大!”
医生:“押大”
赵老师挽住医生的手:“他们都说大,那就押大吗?”
医生手里转动筹码,突然笑了笑:“行,那就压大。”
在接下来的赌局中,他表现出与斯文败类不相符的憨厚与倒霉,押哪把哪把输,基本赌鬼们和他对着压就赢了。女人一直在劝他不要再赌,可他好像赌上了头,双目充血,抢过女人手中提包,拿起筹码就大把压下去。
实在是一出很现实的家庭伦理剧。
如果在现实世界,正常人都会劝男人不要再赌,听老婆的话赶紧离开,可待在这里都是些把自己给赌死的赌鬼,看见医生这么着魔,连忙蛊惑怂恿他。
最后医生把赵老师一把推到在角落里,拎起包把所有的筹码砸在桌子上:“我还是押大!”
现在哪个鬼还敢跟它一起押。
听到他要押大,众鬼连忙把筹码放在“小”上。
泥叔看了眼这个恶鬼,慢慢打开骰蛊,两个骰子安静地躺着,一个是5,一个是6。
这把显然医生押对了,正好是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医生嘴角勾起,笑着把所有的筹码收进包里,赵老师的手提包还装不下,于是他又拿个袋子,把这桌所有鬼的筹码赢过去。
众鬼茫然。
老板想说什么,感受到医生身上可怕的气息,还是忍住了,只说:“没有筹码的鬼,如果不能在半个小时之内赢得筹码或者交换到筹码,就要马上离开这场赌局。”
任务者们听了心中一喜,恶鬼的行为不可控制,如果赢掉他们身上的筹码,让他们离开这里,那最后一把全部赢掉恶鬼,无疑会变得简单很多。
相应老板也宣布另外一条规则,如果想在赌场待下去,不仅要身上有筹码,还要一直在赌,三十分钟内至少要下注一次。
像方棠棠这样待在墙角观察的,显然不行。
那些刚才一把被医生把所有的筹码都赢走的赌鬼眼睛都红了,有几个不怕死的凑过来想抢回去,被医生给吓退了。
医生抱住装满筹码的包,重新走到墙角,朝赵老师深鞠一躬,十分绅士地伸出手。
赵老师翻个白眼,但还是把手搭过去,和他继续挽在一起。
现在鬼魂们都知道刚才是这两设局,都避着他们走。打又打不过,赌又赌不赢,不避开还能怎么样?
医生耸肩,悄悄和方棠棠眨眨眼。
刚才他一下子就赢走赌馆三分之一赌鬼的筹码,如果三十分钟后,这些赌鬼没有办法找到办法再弄来筹码,只能用遗物或者自己和老板换,或者,被扫地出门。
赌鬼们不能赌就很难受,到处想办法翻盘。
那个开始就把自己给押出去的赌鬼现在口袋又空了,在赌馆四处游荡想找个好骗的鬼去骗点筹码。它目光扫来扫去,赌馆里大部分都是老赌鬼了,想骗他们的钱显然不行,只能够从新来的那几个鬼身上想办法。
医生夫妇显然也不行,过去说不定是谁骗谁。
赌鬼眼珠子不停转动,最后把目光落在角落的女孩身上。女孩抱着书包,有钱,长得嫩生生的,一看就没有进来过这种地方。
他露出笑容,朝方棠棠走过去,走到一半,一个筹码落在他面前地上。
赌鬼连忙扑过去捡,可有鬼比它更快。
筹码被捡起,握在一只手中,抛上抛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赌鬼的眼睛都看直了,咽下口口水,这才望向拿着筹码的少年——这鬼穿运动装,鸭舌帽压得很低,从来没有在这边出现过,身上的气息也没有医生那样危险。
赌鬼瞬间转移目光,笑嘻嘻缠上游烦:“小兄弟,新来这里的吗?我给你指路?”
游烦按了按帽子:“嗯。”
方棠棠松口气,看向黄泉那两个人。
其他两队都不像他们一样能够用之前换筹码,亭选择稳妥的方式,用鬼怪的遗物,也就是商店里换到的道具和老板换了筹码,但是黄泉的任务者不想这么老实把道具交给老板。
他们用的方法也很简单,准备从谁的身上偷走筹码。
高个子在房间里转一圈,成功拿到好几个筹码,可惜这里的赌鬼都太穷,他没有偷到足够的筹码,于是把目标放在更加厉害的赌鬼身上。
他看向了游烦。
游烦被赌鬼带到桌子前,手里捏着筹码,没有马上丢出去。
他只是被方棠棠放出来玩,观摩一下赌馆到底是什么模样,然后玩得开心。并没有像医生他们般身上背负着任务,他也不会给自己加戏。
游烦看医生一眼。
医生朝他挑眉笑,扶着眼镜,嘴角微微一勾,周围鬼都吓得要退几步。
游烦:……
什么时候他可以像医生这样,既可以吓人,鬼见了也愁。
但是他现在知道这很难了,他根本没有医生那么多戏。活着的时候老师总说他是坏学生,可他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翘课去网吧,上课睡觉,放学打架,赌馆这种地方,他来都没有来过,只能像个老实巴交的新鬼,被老鬼骗得五迷三道。
他几次投去求助的眼神,医生笑着看,没有要来帮他的意思。
没多久,游烦又押错了。
他伸手往口袋摸,心想,好在筹码还是够的。可是伸出手时,却摸了一个空。
口袋已经空掉了。
游烦皱起眉,“我的筹码被偷了。”
赌鬼:“哎?哎?什么?!”
游烦转过身,对着高个子:“是不是你偷的?”
高个子丝毫不慌,摊手:“谁看见了吗?”
谁也没有看见,连一直盯着他的方棠棠也没有看到。她只见高个子靠近游烦,来到游烦身后,中间有段距离,下一秒,游烦就叫嚷着筹码被偷。
是怎么做到的?
方棠棠咬唇,突然想起了一件道具,是不久前被那个“深夜女学生”打赏的——
时停闹钟,能够让时间停止一秒,还能充能使用。
如果高个子身上有这个道具,神不知鬼不觉拿到筹码确实大有可能。
她把闹钟放到口袋,轻轻摩挲,心想,进入这次噩梦小镇,亭那边带的主要是鬼物道具,黄泉的人带的,难道是关于时间的道具?
时停闹钟,看起来虽然不厉害,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可一秒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譬如,如果拿着时停那种摁下这一秒暂停,谁都可以用准备好的刀刃割开她的脖颈,一秒,足以杀死或者重伤一个人。
现在这些任务者还知道了彼此的长相。
方棠棠抵住冷硬的墙壁,心中涌上后怕。
有关时间的道具可怕到离谱,不知道黄泉到底带了多少过来。
那边游烦还在和高个子拉扯不清。
游烦是个较真的孩子,扯着高个子的衣服:“就是你偷的!刚刚还有的,你一靠近就没有了,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
高个子:“小鬼,不要乱说话,你得拿出证据,是不是啊老板?”
老板袖手静静看着他们,笑道:“没错,说话做事啊,是得讲证据。”
游烦气得把高个子一推,高个子口袋里的筹码哗啦掉在地上。几个赌鬼忍不住诱惑想来拿一颗,被游烦给踢走了。他指着地上筹码:“你身上本来没有筹码的,现在多这么多,不是偷的是哪里来的?”
高个子:“当然是凭自己的本事来的。”
一开始他就观察过,在这间赌馆,偷窃也是规则允许的范围,就算恶鬼知道他偷走筹码,也会当作是技不如人……如鬼,就和看到弱小的鬼就想过去抢筹码一样。
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赌馆都是个鱼龙混杂不太需要讲道理的地方,有很多灰色的规则在其中运转。游烦现在正确的做法,如果能够打过高个子,就直接抢回来,如果打不过,就自认倒霉。
可是游烦是个较真的孩子,非要给自己讨个道理,发现众鬼都不支持他后,表情变得有点委屈,委委屈屈地看了医生一眼。
医生笑容儒雅,揽着赵老师的手,走到另外一桌下注。
游烦抿唇,表情变得很焦躁:“明明就是你偷的,为什么不承认?”
高个子:“是你自己弄丢的。”
游烦拦他不肯让他走,一字一句说:“就是你偷的。”
老板咳嗽两声:“你们有什么事去外面解决,不要影响我们店里的生意。”
高个子沉默了,他就没有见过这么较真的鬼。于是他认倒霉,拿出一点筹码:“算我好心送你一点,行了吧?别缠着我了。”
偷在这里是默认的,这小鬼非跟着他干什么?
“你厉害你再偷回来啊。”
高个子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正好戳到了游烦的痛处。面前的少年,正是因为被嫁祸冤枉偷钱,才选择从楼上跳下来自证清白,所以当他这句话脱口而出,游烦的眼睛瞬间红了。
“我没有偷,是你偷了。”游烦说,脚上运动鞋慢慢沁出血液。
门外狗叫此起彼伏,老板大声说:“我这里可不是撒泼的地方,不许乱来啊!”
游烦:“你说,是你偷的。”
四周的鬼受煞气影响,也都变成死人的样子,有的脸色青紫,有的缺胳膊少腿,一片混乱。眼看这场赌局就要强行终止,所有人都会任务失败,方棠棠站在游烦的身边:“我看到了,是他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