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完颜宗望兵围汴京已经过去两个月,汴京城也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一副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就这么出现在赵桓的眼前。
这还是赵桓第一次在汴京城的街头上闲逛。
人流如织的街道两旁是无数的酒楼或是其他铺子,铺子的门前多是一些小的摊位,小贩们不时的叫喊两声,打量着路人的眼光中满是期盼。
随意寻了个酒楼,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之后,赵桓开始喊过小二点菜:“先把本公子带来的茶叶拿去泡了,然后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
酒要十年陈的三白汾酒。下酒菜么,少爷也不点什么名贵的,只挑你这里能做的来点,便要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樟腿、姜醋金银蹄子。”
却是赵桓的恶趣味犯了——
有没有人来装个逼?朕好打他的脸!
然而赵桓期盼的场面没有出现,站在李纲身侧,面向着赵桓的店小二直感觉腿肚子一个劲儿的转筋,忙不迭的赔笑道:“回官……大官人,咱们这是小酒楼,不曾有得什么牛筋之类的,至于剩下的,小人哪怕是用头拱地,也给您找齐全喽,您看,是不是换一道菜?”
赵桓意外的瞧了店小二一眼,问道:“你识得我?”
“是,是,是。”
店小二连忙小声道:“那一日您老人家回城,小的曾有幸在人群中远远看过一眼,因而记得。”
然后赵桓就觉得更没劲了:“你先下去吧,随便换个你们能做的菜来便好。”
这店小二也不装个逼,人生竟是如此寂寞……
“公子,咱们是不是换个地方?”
等赵桓挥退了店小二,李纲眼看着旁边有几个喝多了吹牛逼的生员,忍不住有些担心,说道:“这里毕竟人多眼杂,是不是……”
“一会儿就不杂了。”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就是这种地方,才能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才能听到平时听不到的声音。”
……
酒楼里越来越安静,不断的有客人结账离去,却没有客人再登上二楼,虽然一楼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但是一楼却尽是些老老实实坐着吃饭,连酒都不喝的怪客。
赵桓示意无心将几人的酒杯都斟满之后,才笑眯眯的道:“刚才那些书生的话,李卿可都听到了?”
李纲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微臣听得一清二楚。”
“那东华门外唱名者,真好男儿也?”
赵桓反问一句,又笑眯眯的道:“朕在太原之时就曾说过,好男儿者,当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可是你瞧瞧他们?
你们劝着朕要开恩科,可是如果这恩科取上来的都是这样儿的货色,那朕指望他们去封狼居胥?这不是扯蛋么!”
随手端起酒杯后,赵桓又接着说道:“还有,你们说要朕劝课农桑,可是朕问你们,这百姓需要的是什么?是朕在皇城外弄上几亩地,带着皇亲国戚们去耕上一亩半亩的做做样子?”
李若冰却道:“子曰,先之,劳之,曰无倦。”
李若冰的意思是,孔子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你想要让老百姓去做什么事儿,就自己在他们前面先做好,凡事以身做则,别嫌烦也别嫌累,百姓自然会拥戴你,真心跟着你去做。所以官家您要劝课农桑,哪所就是做做样子,您老人家也得去做,这样儿才能带动百姓。
赵桓瞧了李若冰一眼,呵了一声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老百姓愿意重视农桑,就让他们自己去做。如果老百姓不知道为什么要重视农桑,也确实不重视农桑,就让老百姓知道为什么要重视农桑,这事儿一样能解决。
跟朕玩子曰诗云?朕也会!
“官家圣明,臣等不及也。”
李若冰哑火之后,李纲又接着说道:“只是,无论春耕,还是劝课农桑,或者是重立黄册,都是眼前之事,故而,臣以为析津府之事,还是应该暂缓。”
“你说,为什么要打仗?”
望着酒楼下方一个相扑的擂台前上两个衣衫凌乱的健妇在表演相扑,赵桓忽然莫名其妙的说道:“朕也不喜欢打仗。”
???
李纲和李若冰一脸懵逼的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尽是懵逼,两个人都搞不明白,赵桓这个官家又在抽什么疯——
你喜欢不喜欢打仗,跟眼下春耕和恩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你不喜欢打仗,你还老惦记着人家金国的析津府?
呵~官家!
“可是不打仗不行啊。”
赵桓自顾自的说道:“如果朕不去打金国,那金国就会来打朕,所以朕只能在金国南下之前灭掉金国,把战火拦在大宋的国门之外,让百姓继续享受现在平静的生活。”
“再说了,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赵桓笑着说道:“眼前的景象不好看么?自然是好看的。可是析津府的百姓能看到么?自然是不能的。因为金国的百姓还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需要朕去拯救他们,需要朕去宣扬教化。”
李纲和李若冰顿时就不想说话了。
说来说去,绕了这么多的圈子,这官家就是油盐不进,一门心思的想要带兵去砸金国的场子。
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眼看着李纲和李若冰都不说话,赵桓也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就像郭德纲说相声的时候没有抽烟喝酒烫头的于少保捧哏就会少了些意思一样,一个人装逼唱独角戏,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赵桓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说道:“当初在太原之时,朕曾经和太原知府张孝纯还有副都总管王禀聊过此事。
眼下完颜宗瀚和完颜宗望虽然退兵,可是他们必然会卷土重来,只怕再来之时,就不是之前那样儿了。”
“他们未必敢来。”
李纲摇了摇头,答道:“汴京一役,完颜宗望只以身逃,太原一役,完颜宗瀚所部也元气大伤,如今要忙春耕的不只是我大宋,金国同样也要忙着春耕,他们自然不会现在就来。
依臣之愚见,完颜宗瀚和完颜宗望若是再次南下,必然会挑选秋收之时大军掩来,一是秋收之时补给方便,二则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再不像像此次南下一般仓促。”
听得李纲这么一说,赵桓忍不住有些失望。
李纲可称将才,甚至称之为宰辅之才也不为过,但是离帅才这两个字,只怕还差得老远。
以己度人。
如果是完颜宗瀚或者完颜宗望装备了火器和热气球这一类的大杀器,那赵桓肯定会趁着对方还没有大规模列装的时候用兵——
忽然用兵,不仅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甚至还有可能把对方的装备弄到手,然后好好研究一番,回头造出来更好的装备之后再去弄死对方。
如果等到大规模列装之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到时候带多少人马过去不都是给对方送人头?
“总之,你们不必再劝了,朕意已决。”
摇了摇头后,赵桓沉声道:“只要拿下了析津府,再东出山海关,整个北方就再无威胁,到时候朕想怎么劝课农桑就怎么劝课农桑,想怎么开恩科就怎么开恩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儿,天天担心吊胆的担心金兵南下。”
李纲和李若冰顿时也无话可说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李纲才拱手道:“若官家亲征,那京中又该如何安排?”
“安排?”
赵桓淡定无比的抿了口酒,答道:“自然是和上次一样,让太后她老人家垂帘听政,皇后和皇长子监国,你们几个留下来辅政。”
李纲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种老相公老迈,兼之近来气色不佳,官家却又该以何人为帅?”
“臣以为四格八法之制,不适用于军中。”
不待赵桓说话,李若冰就抢先说道:“若是依着四格八法之制,种老相公此时已然该退出军中。然则军中需要的,还是种老相公这般的军中宿将。”
赵桓还是忍不住摇头。
种师道该退的还是得退,包括宗泽,该退的也一样会退。
大宋在军事上的毛病很多,军中更多的时候都是依靠像种师道和宗泽这些老将,年轻一辈的将领之中根本就没几个出挑的,真正能让赵桓记住的年轻一代的狠人,也就只有岳飞、杨再兴、弃弃疾这些人。
这是重文抑武制度所带来的必然后果。
但是吧,赵桓打仗,跟大宋其他的将领打仗是不一样的。
因为赵桓所依赖的根本不是什么不世名将,也不是什么无敌猛将一类的,更多的,还是依靠着纪律,纪律,纪律。
换句话说,患有火力不足综合症晚期的赵桓手里拿的装备足足领先金兵甚至领先整个世界一个世纪,靠的根本不是什么计谋,而是依靠火力洗地的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