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两抹人影如电,以极快之姿在其间飞窜,双掌交击的瞬间,又飞跃至两地。一个打、一个接,劲风所到之处,乱花纷飞。站在小山丘观看的沈小鹏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我的娘…功夫真的真的有这么强吗?”娘不是可怜兮兮地常赖着他吗?害他以为他娘的武功烂得可以,就算之前在山寨小露一手,但他心里总觉那只是“一手”,再多的就没有了啊!
亏他之前暗暗聊要好好用功练武,以后保护她。
他瞧见她穿着淡色的衫裙,融进花雨之间,一拳一掌之间若行云流水,体态极为优美,沈小鹏傻傻地张着嘴,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他柔弱的娘亲。
“我的天啊…”又见莫遥生手持木剑,招数之间虽有侠气,却很没用地连连被她逼退。“余叔叔,他在让娘吗?”
站在一旁观看的余沧元摇摇头。“你爹永远也打不赢你娘。”
永远都打不赢?这么惨?沈小鹏才这么想,突然了解到余叔叔话中的深意。就算是无伤大雅的切磋,一个男人也不会对心爱的女人痛下重手的;而一个根本不会痛下重手的人,根本毫无胜算。
“这几个月来,他真是百般讨我娘欢心啊。”
这莫遥生,简直是下了一番工夫。说要重新追求娘之后,竟开始财大气粗地送起东西来。送金簪、金练、金环、金碗…把娘的房间点缀得金光闪闪,就差没送娘一条黄金打造的棉被,把她活活压死。
这人,真是挥霍无度。他娘看了这些东西直叹气后,很高兴地跟他扛着这些金光闪闪的黄金,锁进庄内的财库里,还告诉他到他满十五岁之前,都靠他那个爹这样养就够了。
他听了,差点吐血!
他这爹到底有没有追求过女人啊?后来才从他这爹的六师弟嘴里得知,原来他这爹十五岁之前一直跟着在山上学武,后来是他娘的师父带着他娘去拜访老友,他可怜的娘在山间游荡得很自得其乐时,不幸与他那个爹相遇。
她很没用地一见钟情,从此一见莫遥生就睑红,结果莫遥生连编编甜言蜜语都没有,就轻轻松松娶到了她。
“虽未明说,但我可瞧得出你爹真的十分喜欢你娘。”当时,六师弟下了个结论。
“真的吗?”在旁倾听的风大朋直言直语,道:“我可不记得四师兄在成亲前有表现什么喜欢之情了,他不就是那样地笑吗?对我、对你、对四嫂子,都笑得一样,也没见他脸红气喘过,而且连拉个手都没有。事实上呢,我怀疑他根本是既然有女投怀送抱,就干脆娶了先。”
当时沈小鹏一听,对他那个爹勉强萌生的好感马上直线下降归零后,再成负数。
六师弟看了风大朋一眼。“你就只会胡说。从头看到尾的是我,又不是你。”
“老六,原来你…一直在偷窥?我就说嘛,四嫂第一个遇见的年轻少年郎是四师兄,你算是第二个遇见的,你心里一直很不平衡吧?就因为差那么一点,人家四嫂就把芳心许给四师兄了!”
“你是存心要我被四师兄打死吗?我对四嫂没有非分之想。”六师弟拉过沈小鹏,说道:“我对这整件事看得最是详细,你爹不是不愿意碰你娘,是他太珍惜你娘。他家是北方大户人家,每年总要下山回家个几次,虽是年少,但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了,尤其他家长辈,一直为他挑选适合的妻妾,他从不放在眼里。你说,你爹若不是真心喜欢你娘,怎会在你娘跟着她师父要离去时,突然间跟她师父求亲,要她师父将她留下,还跟咱们的师父讨价还价,最后以两袋黄金退出师门呢?”顿了下,又道:“不过若要我说,当年你爹的确是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也没有什么追求的举动,只用一双眼睛跟一脸再普通不过的笑,就轻易赢了你娘的芳心,所以现在他很苦恼,不知该如何向你娘示爱。”
他那个爹很苦恼,只怕他那个娘很享受吧。沈小鹏知道他们愈多的过去,心里愈觉人还是不能贪懒,过去没做到的现在都要补做,害他娘每天很期待他那个没用的爹又想了什么新花招,然后在看见又是黄金的饰物后猛叹气。
所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知道那是他那个爹有着金钱万万无所不能的俗气观念,才会一出招就用黄金攻势。还是后来他忍不住了,小小暗示他那个爹一下,他那个爹才勉为其难地邀他娘出庄游玩,哪怕是逛个小街,他那爹也是紧跟着他娘,好像很紧张似的,一路玩下来,他娘快乐,他爹却好像不知到底逛了什么。
“娘要活络筋骨,怎么不找余叔叔打?找他练,明知永远让她,她打了也不过瘾。”
余沧元双手敛后,仍是摇头道:“将来你长大就知道了。”他看了一阵,没有兴趣了。
正要离开,忽见打斗中的沈非君身形一软,跌坐在地,莫遥生的木剑差点击中她。他及时松了手,喊道:“非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娘!”沈小鹏从斜坡奔下来。“我没受伤,只是累了…”
“累?”看不出来啊。
“呜,我好累,不想打了。”沈非君望着他一脸微愕,细声问道:“你很怀念以前我们在山上的切磋吗?”
莫遥生闻言,知她方才看出了自己有一半分神想起了当年在山上那个美丽的回忆;也知自己唯有在想起过去时,出招才会显得含蓄而侠情。
莫遥生慢慢蹲下来,见她一头大汗,手伸至她额前又迟疑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帕子,柔声说道:“我帮你擦汗,好吗?”
沈非君看看他的帕子,再看看他的双眸,忽像少女般微红了脸,点头。
他很小心翼翼地擦着她脸上的香汗,说道:“对我来说,不管哪个你都是沈非君。我曾认真地想过,倘若当年没有发生你离家出走的事,那么我们之间还能相爱多久?你在莫家并不快乐,你虽爱我,其性却无法忍受我的家族亲人们;你对世间的看法不是黑就是白,我怕到最后你连我都会无法忍受。”沈非君没料到这些日子以来他会有这种想法,正要开口,他又温声说道,“任何结果都有可能发生,我曾认真地想过,若你没走,生下了小鹏,我们会如何?若你没走,会不会从无法忍受到恨我?就算不恨我恼我,小鹏在我家中又会变成如何?变得像现在的我?这些事都很难说,所以,我努力让自己接受这十年来不是没有意义的分别,不会恨上苍为何拆散我们这对情深夫妻。我宁愿当十多岁的我们,虽相爱却是少年的爱,眼里只有彼此;现在我们相爱,是连对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缺点,都一块地包容了。”
她望着他含情的眼,心里对他的话感动得要命,不知不觉向他倾靠过去,才快碰到他的唇,忽闻一声…
“娘!”
她回过神,满面通红,连忙垂首咕哝:“差点、差点。”不知心里那股感觉是失望,还是万幸。
“娘!”沈小鹏看见莫遥生投来恨恨的一眼,说道:“你在搞什么?练武不能像你这样啦!以后小鹏跟你出去闯江湖时,你若也像今天这样子,岂不是一下子就被人家给干掉了?”
“可是…娘不想出去了嘛。”她委屈地说。
莫遥生双眼一亮:“你不想学你师父到江湖上走一走了?没这个念头了?”
“是啊!娘,你不是说这是你从小的愿望吗?”害他每天加紧练功,练得腰酸背痛。
沈非君咬着唇,嗫嚅道:“那是以前的嘛!娘出去之后,才发现江湖完全跟娘那个可恶的师父说的不一样啊。他没告诉我,他在江湖上跑来跑去的时候,是怎么喂三餐的;也没告诉娘,钱从哪里来,害娘一出去就饿得不得不当人家的洗碗工;而且娘还发现一个人再怎么练武功,也对付不了一山寨的人,呜呜,好过分的师父,娘开始怀疑他根本是骗我的!把他风风光光的一面说出来炫耀,却故意不提他做苦工的事,呜呜…”
沈小鹏的脸皮微微抽动,咕哝道:“我怀疑娘你现在的个性可能学自你师父的。”偷觎一眼莫遥生,他却一脸喜悦。
“非君,你说得对,跑江湖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你瞧老六跟老五跑了几年,一没钱就回来偷我的钱,不不,不只跑江湖,连出一个门都要花上钱,若能不出门,那是最好的了。”
沈非君母子二人同时向他投以奇怪的眼神。
莫遥生正要再说什么,余沧元忽然随同一名仆役走下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莫遥生的脸色阴晴不定,等听完之后,已是铁青一片。沈非君与沈小鹏对看一眼。
“你收拾收拾,我马上为你安排几个据点换马,让你日夜赶路。”余沧元倒算有点好心地说道。
沈非君连话都没有说,反而沈小鹏脱口大叫:“你要走了?”
莫遥生的眼瞳里慢慢映进沈小鹏,再瞧见沈非君望着自己。他青筋抽动的俊美脸皮像翻书一样,逐渐柔和下来。
“我家中有事,必须赶回一趟。”他锁住沈非君的眼眸,微笑道:“是我轻忽了,因为发现你活着,便什么也都忘了。我的家产都在北方,鞭长莫及,有人趁我不在时动了手脚,现在我要回去处理…”终究还是忍下要她一块跟他回去的念头。“我去去就回,你…你…”相处数月,要求她等他回来,会不会太快了点?
“我跟小鹏都等你。”她柔声道,向他伸出手来。
莫遥生见状,马上把握机会地握住她软软的小手,将她拉起来,心里的狂喜掩去了乍听有人盗他财产的忿怒。
三个月终于到了手拉手的地步;再来三个月是不是可以吻上她的唇、摸一摸她的身子?这个念头让他马上精神大振起来。
沈小鹏看了看他娘,又看了看莫遥生,问道:“你马上就要走了啊?”
莫遥生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放柔,点头:“马上。来通报的执事已经在等我了,我马上就要走。”
沈小鹏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只道:“你的武功这么烂,万一莫名其妙地被干掉…”“小鹏!
““你忘了我功夫虽不好,却还有拿黄金砸死人的好点子吗?”莫遥生笑道,眼神却十分认真:“有人喜欢黄金,不惜夺人家财,我就给他黄金,让他在黄金的美梦里去见阎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天水庄外,快马已等着…“等等!等等!”
已跨上马的莫遥生回头,瞧见她持着裙摆追出门来。“非君?”不是道别过了吗?
沈非君微喘,瞧见那来通报的莫家执事正在另一匹快马上张口结舌地瞪着她。她不管那人的眼光,交给他折好的两件新衣。
莫遥生愣了愣,瞧着手上的新衣。新衣上的绣工极细又眼熟…他惊喜地叫道:“是你做的?”她师父除了教她功夫外,还有针线活儿,从相识到成亲之后,他也只得了一件她亲手做的衣服。不是她喜欢的人,她是连动也不会动针的。
她脸红地点点头,道:“我原要再等几个月…那时天气冷了,你穿这厚衣自然适合,可是你这一来回,只怕年前都不见得能回来,所以我刚回房去取了来,你…你自己要保重。”
莫遥生此刻对那远在北方敢爬到他头上的家贼又恨又感激,恨他造成这数月的离别;又感激若非那人,只怕还要再心熬数月的不确定,她才会很高兴地拿出衣服来。
“非君…你一定要等我。”他的脸色有些微的紧张和害怕。“我会等你。”
莫遥生望着她的眼睛,想要确定她是不是又在骗他了?即使知道她爱哭爱说谎,他却不曾变过心,但他怕她又骗他一回。
“你没骗我?真的?”
她楞了下,终于注意到他神色间的不确定,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再见他十分认真,她心里奇怪:“你在怕什么?”
“我…我怕我一转身,你又离开了我,我怕我一回去,才发现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作梦而已。”
都共同相处几个月了,他还有这种恐惧?沈非君自认平日与他相处时间颇多,也逐渐摸熟他现在的脾气,但从不知他的恐惧竟是这个,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一直给他这种不安全感?
莫遥生见她不答话,心里紧张更甚,几乎要将莫家送给旁人也不要理了。
“我没要离开天水庄。”沈非君柔声安抚他,强调:“天水庄是我的家,以前我老觉得我眼里的天水庄是一片黑色,现在我却舍不得这里了…”她上前一步,几乎碰上他的大腿,她微仰起脸来,望着他。
“我知道你的重心在北方,也知道你习惯北方的生活,我…当初并没有想这么多,至少,当你说要重新开始时,我心里虽是高兴但却又不敢抱着希望,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我…”
莫遥生被她“我我我”个不停,弄得心神有些混乱。“非君,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不离开天水庄!”他愣了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脱口:“就算你接纳我,也不回去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