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
双蹬悬金缕鹘飞,长衫刺雪生犀束。
绿槐夹道阴初成,珊瑚几节敌流星。
红肌拂拂酒光狞,当街背拉金吾行。
朝游鼕鼕鼓声发,暮游鼕鼕鼓声绝。
入门不肯自升堂,美人扶踏金阶月。
——《公子行》顾况(唐)
……
回到独孤府邸后,裴夫人依然气愤难消。一屁股坐在榻上,将手中画卷丢落在地。
独孤仲雷迈入房门,顺手将画卷捡起,笑道:“何事让夫人如此怒不可遏?”
裴夫人指着画卷,气道:“都说白复才华横溢,我看不过是绣花枕头。连芭蕉树长在什么季节都不知,这不正是老夫子口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腐儒?
这一幅烂画,花去我一大笔银子。被人诟病出这个瑕疵后,马上一钱不值。姐妹们哄笑,害得我在她们面前羞臊难堪。真真气煞人也!”
裴夫人舌灿莲花,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但隐去了自己单独约见白复之事。
独孤仲雷问清来龙去脉,不由好笑。他将画卷平铺于长桌上,细细打量,越看越是欣赏,道:“不简单,如此年纪,气魄格局,不简单!”
看到雪中芭蕉,独孤仲雷抚髯赞道:“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你们这些国公夫人们观画,只能玩味画面上的人物、景色,至于那些深远玄奥的意蕴,则很少有谁能领会。
无疆漫雪,翠绿芭蕉,经霜雪而不萎。在造化自然中,也许天地循环是一个不可突破的樊笼,但纤运天才则能突破疆界,把大雪消溶,让芭蕉破土,改天换地,超拔于时空。
凡画山水,意在笔先。精于绘事者,不以手画,而以心画,意到笔成。这雪中芭蕉,正是白复神与物游、画龙点睛之笔。画思入神,迥得天机,岂是你们这帮俗人所能领悟?”
裴夫人赶忙凑近道:“那就是说,不是笔下瑕疵,不会亏钱咯?”
独孤仲雷闻言,为之气结。
……
最近一段日子,永王李璘很少在家宴请宾客,经常外出应酬。每次应酬都很晚回府。回府以后,也不回卧房,就在客房入睡。美其名曰,不打扰杨亦蝉休息。更有几次,酒宴喝到深夜,甚至错过了关闭坊门的时间,到第二天才回府。
时间一长,杨亦蝉起了疑心。她设计支开侍女,偷偷翻检李璘换洗衣物。这些衣服上,虽没有女人残留的发丝、脂粉,但却有一股女人独特的体香。
杨亦蝉醋意大发,发誓要找到这勾引自家男人的浪蹄子,把她撕成碎片。
算准李璘出没的日子后,这日,杨亦蝉让侍从带话给永王李璘:自己今日略感风寒,身体不适,就留在虎贲军营休息,不回王府了。
目送侍从驾车离开后,杨亦蝉离开营地。来到附近一家客栈,定了一间上房。待天色昏暗,杨亦蝉换上夜行衣,偷偷潜回永王府。
掌灯时分,永王李璘车驾隆隆起行。杨亦蝉穿街走巷,蹿房越脊,尾随在后。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永王车驾来到虎贲校尉季广琛府前。季将军早已等候多时,一群人前呼后拥将永王迎进府邸。
杨亦蝉眉头一皱:“难道自己算错,李璘真是来找老季喝酒的?”
杨亦蝉转到府邸侧门,四顾无人,一个“鹞子翻身”,如一片柳絮,轻轻落入院中。
杨亦蝉潜伏在暗处,如狸猫在屋檐穿行,跟着端酒布菜的侍从,悄悄来到宴会厅堂。
杨亦蝉跃上屋顶,轻轻掀开瓦片。只见屋内觥筹纠错,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座中虽有不少美貌歌姬,陪酒调笑,但都是寻常把戏,不出杨亦蝉所想。
半个时辰后,永王李璘不胜酒力,酩酊大醉。季广琛赶忙让侍从将永王扶入内院休息。
杨亦蝉眼珠骨碌一转,觉察到了一丝线索。永王李璘的酒量她最清楚不过了,哪有这么快就醉的。此处定有猫腻。
永王进入内院后,两名随扈在门后守卫。
不出杨亦蝉是所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间屋朝向后花园的窗户被人轻轻推开。一人身着紧身夜行衣探出头来,四顾无人后,从窗户跳入后花园。从身形看,这黑衣人正是永王李璘。
后花园的隐秘处有一个角门,掩映在蔷薇丛中,不仔细看很难分辨。李璘掏出锁匙,打开角门,穿门而出。
杨亦蝉伏在屋顶,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现出母狼捕食般的寒光。
杨亦蝉紧随其后,飞纵入院,如狸猫踏雪,落地无声。
一墙之隔的季广琛府邸丝竹乱耳、鼓乐喧阗,反衬的这里异常寂静。
永王李璘来到院落深处的一处高楼,停下脚步,扫视四方。只见周围漆黑乌哑,没有丝毫异常。这才放下心来,一闪而入。
杨亦蝉心道:“李璘此番行事如此谨慎,莫非我猜错了,他见得不是女人,而是其他政要?”
杨亦蝉打了退堂鼓,正犹豫要不要跟进去。只听一声诱人的呢喃,如春夜里发情的野猫。
杨亦蝉大恨,腾空一跃,一个空翻,如飞天夜鼠,窜入飘窗檐下。只听见屋内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中,夹杂着一男一女急促的呼吸。
杨亦蝉手沾口水,点破窗纸,透过这拇指大的孔洞向内窥探。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朦胧,只有一丝月色残光。光影流动中,隐约可见一女子体态丰腴、姿态撩人。
女子妖艳勾人的娇笑声中,李璘除去她层层包裹的衣裙,粗暴地将女子推倒在绣床之上。
天寒地冻、月高风黑,更加剧了偷情的刺激。两人欲火升腾,没有多余的话语,在床底间抵死缠绵。
如此香艳迤逦的画风,让杨亦蝉怒气上涌,血脉贲张。她将悬窗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手中袖箭,瞄准了正在李璘身上纵情驰骋的女人……
千钧一发之际,这女子突然发出一声酥麻的喊叫。杨亦蝉再次嗅到了那股女人独特的体香。她打了个激灵——终于知道床上这个浪荡女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