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仞耸巍巍,晴岚染近畿。孤高不可状,图写尽应非。
绝顶神仙会,半空鸾鹤归。云台分远霭,树谷隐斜晖。
坠石连村响,狂雷发庙威。气中寒渭阔,影外白楼微。
云对莲花落,泉横露掌飞。乳悬危磴滑,樵彻上方稀。
淡泊生真趣,逍遥息世机。野花明涧路,春藓涩松围。
远洞时闻磬,群僧昼掩扉。他年洗尘骨,香火愿相依。
——《华山》郑谷(唐)
……
平台靠近山崖处,有一个山洞,可容一人进入。正是一个绝佳的修炼场所。
青衫道人一拍腰间,腰带机括弹出一道金光,竟是一把软剑,剑身薄如宣纸,轻如羽毛,软如皮鞭,渗出金灿灿的光芒。青衫道人持剑在手,剑身轻轻颤抖,仿佛一条金蛇,灵动游走。
青衫道人道:“小子,想救人也行,胜过我手中剑再说。”
白复挺身傲立,虎目利箭般迎上青衫道人的目光,右手缓缓把长剑拔出剑鞘。长剑在手,豪气顿生。
青衫道人道:“我手中这把剑名为戟游龙,锋锐无匹,乃是用寒潭蛟龙血炼成。剑性通灵,变化万端,犹如活物。”
白复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青衫道人武功深不可测,再加上这把宝剑,如何能赢过他?若赢不了他,这郦师妹可如何救出?
就在青衫道人手握游龙剑的一刻,他的人和剑圆融一体。游龙灵动的气质映射在人的身上。
履霜坚冰至。剑气如凛冬深夜,寒气向白复迫来,罩定四围,萧冷入骨。
剑还未出手,就能产生强大气劲,迫使对手运气抵抗,消耗其真元。如此剑法,骇人听闻。
就在白复剑心未固之时,青衫道人剑锋如灵蛇吐信,游移不定,在进攻方向丈许之地不住变化,令人琢磨不定,防不胜防。
剑如游龙,不断变化,移动步法亦随之生变。每次变化,都在消耗着对手的精力,瓦解着对手的意志。若任凭对手肆无忌惮地吞吐剑锋,自己势必殚精竭虑,处处落于下风。但若贸然进攻,定会露出破绽,让敌人有机可乘。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手,白复肾上腺素加速分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白复持剑在手,剑尖只是轻微的颤抖,并不出手。一招“雪径碧花”,数十朵剑花含苞待放,并未绽开。用剑气锁死对方浑身要害,让其无法揣测剑锋将攻向何处。
白复尽量节省体力,蓄势待发,等待对方的破绽。
白复双目精芒迸射,紧盯对方双目。剑锋可以虚晃,但眼神会在不经意间暴露进攻的路线。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同时,白复全身的感官系统也被充分调动起来,如后世雷达一般,扫描着整个战场的情况。
峡谷内云霞的蒸腾,山间松柏随风的摇摆,砂砾从崖壁上脱落的声音,光影的斑驳变化……
对,就是光影的变化!就在太阳从云层穿出,光线明亮的一刹那,战机出现,白复身形侵略如火,快速抢攻。长剑疾如风,快如电,如鹰隼俯冲,一剑封喉。
青衫道人踏前一步,随其步法,游龙剑后发先至,金蛇狂舞,幻化万千,破掉白复“雪径碧花”一式所有的变化。随后,游龙剑鱼跃龙门,逆流而上,直刺白复咽喉。
“噌噌噌”,白复只能后退三步,主动立即沦为被动。
青衫道人并不趁胜追击,剑尖斜指,对郦雪璇道:“你可看出些什么?”
郦雪璇借青衫道人炫耀之机,让白复暗中调息。她回道:“千变万化,隐含在一个变化之中。”
青衫道人道:“天地之间,莫不有数,而万变不离其宗,数由一始,亦从一终。“
沉吟半晌后,青衫道人道徐徐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这两句乃易经系辞中的两句,术家一向视之为教人卜筮之法,皆因卜筮时用着五十茎,演数之法,必除其一,却不知天地之理,尽在这两句之中。“
青衫道人道接着问道:“你看过易经吗?“
郦雪璇点头。
青衫道人叹了一口气道:“古圣先贤,每说及有关术数之事时,因碍于天机不可泄漏的戒心,总是藏头露尾。因为接着那句‘分而为二以象两‘,便是起卦之法,使人误入歧途,不知上两句用中藏理,理中藏用,实术数最深层的意义。“郦雪璇兴趣盎然道:“这两句听来有趣,究竟包含着甚么天地的秘密呢?“
青衫道人淡然道:“五十乃完满之数,当数处五十时,天下万物各处其本位,无有动作,可是若虚其一数,生成四十九时,便多了个虚位出来,其它四十九数便可流转变化,千变万用,无有穷尽。“
郦雪璇拍案叫绝道:“这个解释,确是精采绝伦。“
青衫道人大讶道:“你真的明白我说什么吗?“
郦雪璇不解道:“这有什么难明的,就像五十张椅子坐了五十个人,假若规定不准换位,又不准走开,自然不会有任何变化。可是若少了一个人,空了一张椅子出来,那自然会产生很多的变化了。“
青衫道人呆瞪了他好一会后,叹道:“你天分之高,当世可能不作第二人之想。你刚明白的正是术数的精义。所谓遁甲,遁的就是这个‘一‘,什么河图洛书,说的无非是先后天八卦,由先天而后天,天地易位,扭转乾坤,变化始生。“
青衫道人顿了顿傲然道:“天下间无论哪种学问,至乎武功、人生,其最高境界,都在怎样把这个失去了的‘一‘找出来,有了这个‘一‘,始可重返天地未判时的完满境界,这就是我数十年苦思偶得的最大发现。“
白复全身剧震,虎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电芒。在这剎那,他已把握到一种玄之又玄、关乎天地之秘的至理。
白复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若做到,你可不能为难郦师妹。”
青衫道人冷笑道:“好,这长空栈道下面是千丈绝壁,你若敢跳下去,我就答应放你师妹。”
郦雪璇大急,道:“师兄,不可!”
青衫道人出手如电,隔空点住郦雪璇穴道。怪眼一翻,道:“有种跳啊,年轻人!”
白复走到郦雪璇面前,语气温和,道:“郦师妹,我在青城幽冥谷也跳过一次悬崖。上次都没死,这次肯定也死不了。你且放心。下山后,你去洛阳找徐太傅,他定能帮你找出杀你之人。若长安凶险,你就回峨眉吧。”
郦雪璇口不能言,凝望白复,泪当彻泉。
说罢,白复走到崖边,扭头再看郦雪璇一眼。笑容灿烂,灿如夏花,纵身一跃……
青衫道人负手而立,眺望群峰,独怆低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